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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九十一章: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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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庭园内,以满园秋桂景,叔侄二人于石桌相对而坐,一壶老酒,两双筷子,几道菜色。

“我知道的故事你听完了,有什么感想?”楚奉生很好奇小侄对这事会有什么新鲜评论?

“生不逢时,涅槃长成。”楚辞说完,仰头一口闷了碗里的酒。

楚奉生说道:“在孤儿院生活十几年,大大小小的奖项摆满院长办公室,被萧然收养以后倒是低调不少,但就我所知的皮毛,他十六岁在南燕买了间商铺,平时用来替人改装车子,两年后那块地皮被收购,邵家在那盖了新的CBD大楼,十八岁萧恒已经身家百万,另外还有一处静海区的单身公寓,此后第二年,这片老城区城府拆建用作新立火车站,又大赚一笔。”

萧老爷子曾私下约谈过这位无亲无故的孙子,给了他一张银行卡,名头是给孙女的生活费用,想来听闻萧恒自己勤工俭学,老人家于心不忍,终是替小闺女对收养的孤儿善事善了。

萧恒随了司洵一的经商头脑,一次交易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可自他向邵氏压低赔偿金转而交易了静海公寓开始,可见已经笃定了后续发展,十八岁的少年敏锐觉察金融时代的到来,成为了最年轻的炒房一代。

这位刚出生就经历死里逃生、丧父丧母,最后被丢弃于孤儿院门口的襁褓婴儿,一路走来,真正算得上浴火重生。

“你和龙翔怎么认识的?”

他身边的人十之八九识得萧念,远来说许恩在和席勒都是林家表亲,近的有陆子骞和乔文桀甚至于楚喻,不是认为林家人就是晓得萧恒,只他一人此前当真是一无所知!

楚奉生看侄子一眼,缓缓说起,“如果没有意外,新腾庄园那座山头会是萧恒的出生地。这个姓氏背后是你我想象不到的富庶,当年司家破落的原因不仅仅因为政策扫黑,龙翔能有今天也不会真是因为简单的良心未泯。”

楚辞握着酒壶的手不断收紧,所以说,生活真是好大一个圈,兜转来去不过也就那几张面孔罢了,说白了利益关系环环相扣,有生生不息的人就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司洵一当年未必见得安于朝九晚五的平淡,否则也不会留下一座山头,司琬月将夫妇俩不言的默契落实得彻底,父母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将财富外露必然引得愿者上钩,沐家便是司琬月唯一的鱼儿。

沐家和司家的阵营并不亚于楚河汉界,沐家却是因重情出了名,跟诅咒似的,历代家主纷纷“毁”于“情”字,有寻不到红鸾星一辈子郁郁而终者,出过两厢情愿其主母不得善终者,更甚有之疯魔者,总之就是儿孙福薄。

宋居安母亲沐婉清是少有的外嫁,老爷子得一小女也是促成司琬月计划的一大突破点,老爷子迟暮之年终是不落忍历代悲剧重现,祭天奉神在祠堂前祷告,势必在他闭眼前将根基深厚的家宅洗净铅华,所有脏污一并由他带进九渊牢狱,只求小女平安顺遂,儿孙满堂。

没想到老爷子所求只是枉论,颠覆司家老巢的竟然成了宋居安,沐婉清夫妇终是成了利益下的牺牲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用来形容当年破落的司家局势,这也才有了龙、司两个姓氏南北联合的幕后。

这些利弊楚奉生之所以讲给侄子听,不单单是因为他已经困在其中,更因为如今这出移星换象只怕会是大梦一场,梦有醒时,一旦幻境破碎,定然祸及原身。

无人知晓那位堕了疯魔的神明究竟心计些什么,他们这些边缘人深谙唯有让这幻境破灭才得以生门,难为的是作为幻境的主人萧念,她同样溺于情困中如疯如魔,是破还是立全然只在她一念之间。

而就现实,萧念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宋居安同样难说。

现下城池纷乱,只可确定一点,萧念在景洲是万全之策,不为别的,只因那位神魄散于此处,再难不过于留一条命。

思及此,楚奉生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楚奉生倒是畅意,似笑非笑说道:“在雨城待了这些日子,可曾见过连靳的夫人?”

“听闻落胎时伤了身子,鲜少出门应酬。”楚辞看着自家三叔,措辞坦诚。

古水镇有座石碑,上头篆刻一行字,取自歌曲《送别》: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杯盏又添盈盈酒水,楚奉生点头,话题转回最初,“不是问龙翔怎么认识我么?早些年我与沐家算有些交情。”

楚辞看着自家三叔并不言其他,只说:“连夫人在雨城甚好,前些日子还炖了鲜莲乳鸽汤给萧念,连靳这个家主做得威严,无人敢动她。”

楚奉生便笑开,“心思不浅啊,查到你三叔头上了!”

楚辞不置可否,向他举杯敬酒。

连靳有手段有胆识,更有豁出去的魄力,终是娶得美人归,是以楚奉生输得心服。

────

城池赋内,阿巳例行早中晚在夕照房奉香,香烟缭绕中,墙上的画愈发色彩鲜明。

清风于棱窗中卷起细小尘埃,一道人影倏然现身于画前,那人负手而立平静望着画中世界,死水湖粼粼泛光,倒映着碧空如洗的万里苍天。

男人抬手间带起无声息的风波,香烟蜿蜒四散,画轴浮动一瞬归于平静,却见画中老树郁郁葱葱中落了一叶,碧绿的嫩叶竟晃晃悠悠落到了香案上。

“吾于浩渺苍穹中长生,不受天地桎梏,不困于道经束缚。”

房中响起悠远又沉长的声音,香案上嫩叶随话音一同消散。

男人沉静的眼眸划过波澜,最后平息静气,眼睑半垂,身影缓缓归于无。

沉眠山的老树开慧期是世神追溯不到的一桩奇谈,关于老树的记载寥寥可数,一则是开化过沉眠山的那只狐白精怪,奉其为山神之主,引众神纷纷前往一探究竟。

然而鲜少有人知晓,老树于数万年前还曾点化过误入山林的灰衫沙弥。

只要死水湖畔老树生生不息,沉眠山便可还复来。

北翱会馆闭馆第二日,蓝发男子出现在小花园内,饶有兴致望着牢笼中低吼的猫儿。

那猫儿通体浑然天成的墨色,两颗眼珠子血红,胡须不时抖动,此刻竖瞳紧盯男子,露出一排尖锐獠牙。

男子笑不达意,喃喃低语道:“不像猫,似抢食的恶狼。”

话音未落,牢笼锁掉落,匍匐戒备的猫儿立即嘶吼着猛扑出去,然而只瞬间的事情,蓝发男子消失不见,只剩发狂的猫儿在原地摆尾打转,切切嘶吼。

龙氏商会这个老招牌一夕之间被上头暗访、查封,对外公布偷税漏税,连带旗下产业链纷纷处理整顿。

“我看是早有预兆,锦龙不是闹出事让整改了么?”

“话可不好这么讲的,新闻上不都说了是偷税漏税吗?还好没买他家股市,不然今天我上哪讨债去?”

“呵,那可不好说,我瞧人家鼎龙集团朝九晚五可好的很!指不定又是一朝改朝换代,这姓氏十之八九要易主咯!“

“老黄啊,你这话靠谱不靠谱?赶明儿我也上那股市转转,瞧瞧行情去。”

“那能有假?我儿媳就在里边上班呢!”

北翱会馆路对面新开的茶楼,正早市,多的是人七嘴八舌扎堆谈当下实事,退休下来的老爷子们讨论股市,估计各大商场和菜场也热闹,毕竟老婆子们大多在那地方来往。

爪牙锋利凶狠的黑猫发了狂闻着人味儿往路中央狂奔,见着车就跳到车前盖,失心疯般猖狂地恶狠狠对着车上的露出獠牙,若不是一道玻璃阻隔,这会儿开车的人怕是已经让它撕扯得头破血流。

然这只猫儿首战未出先被擒拿了。

来人戴着头盔,身旁停放摩托车,俨然是凑巧经过的模样,却将这只猖狂的猫儿轻而易举制服了。

“小东西,可算将你缉拿归案了!”男人擒着猫后颈将其扔进罩着黑袋子的铁笼中。

“这、这这,你是怎么训的宠物?任由它大庭广众之下出来乱跑乱咬!”

女车主吓得惊慌失色,话音尽是劫后余生,还带些结巴,得亏没在路上行驶,否则就是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事故了。

不待擒猫男人回答,交警骑着车稳稳当当停下,“两位怎么回事?这地儿不让停车!看没看头顶牌?”

交警惯用语“身份证、驾驶证”还没出口,擒猫男人摘下头盔,从兜里亮出本警察证:雨城市刑侦二队许恩在。

“许队啊!”年轻的交警自来熟。

许恩在没时间和人寒暄,熟练固定好铁笼,“办案,走了。”

“诶。”交警规矩的敬手礼目送摩托车离开。

市区刑侦最近事情一桩桩,内外动乱,一队柳警官被上头撤衔脱帽,一连带走好几个培养出来的“亲卫”,还把领头的副局给规了。

刑侦这次大换血,许恩在职位还没时间批下来,先收拾起烂摊子,北边的夜场会馆但凡带着龙家名头的一家家查,不仅如此,野猫袭人事件的主人公还在所里审着。

当然,这是内部消息,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也是因为内部牵连甚广,试问,逮了位副局可不亚于擒贼擒王了么?污污糟糟的尽是些拿着公家钱又收私家财的龙家眼线。

交警叹了口气,开始冷脸处理大惊失色都不忘八卦的女车主违规停车。

和忙忙碌碌的雨城相反,古水好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北淼生涯中许多第一次贡献给了工作,也就是小主子身上,譬如此时此刻,她在摇浆撑船,后头是怡然自得的小主子。

古水没别的好,就桥多,潺潺流水几乎蜿蜒遍到整个小镇,放眼望去,尽是清一色的水榭楼阁,尤其早上天蒙蒙亮时最好看,从山头俯瞰,像是一片孕育于仙雾缭绕中的古老孤城。

萧念感冒没能起早看日出,但是她没错过九点钟的日光,这时间霜露退潮,空气清新怡人,清风中还卷着丝丝缕缕的桂花香。

“该喝药了。”

北淼适时提醒,九月风寒,感冒灵药到病除,自然,这话不是她说的。

“太烫。”萧念纸笔在画本上头也不抬道。

北淼面无表情戳穿,“你十分钟前就说过这话。”

萧念抬眼瞥一眼玻璃杯中的药水,又移回画中人,眉目清晰疏朗,鼻梁挺括,长睫根根分明,唯独眸中无神。

自五岁成了萧恒的小尾巴,十年来,对他不曾有过叛逆,全身心对他信之任之,唯一一次是因为他的高考志愿。

在萧恒身边长大,她的脾性,大多也是受他熏陶感染,那些为人处世,潜意识里也藏着萧恒的影子。

认识萧恒太久,什么话都和他讲,什么事都和他分享,两人三餐四季,生活日复一年,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名叫喜欢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或许是,他消失的那一年,她遍寻无果,怕他不回家,怕他不要她,更怕再也找不到那个会弹吉他哄她睡觉的人。

思念疯长,茶饭不思,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了,就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然后再也分不清,那悄然破土而出的喜欢,到底是眷恋他给的温暖还是失而复得的缱绻。

她懵懂无知时,没人教她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可她的善意和温暖都是萧恒教会的。

再后来,渐渐发觉会发声的乐器比芭蕾活跃多了,那些枯燥的单词一点也比不上丰富多彩的画作,那个时候,她开始发现,这是喜欢,喜欢就会偏爱。

日子往后推移,萧恒带她到雨城游玩,告诉她这座城市的故事,和她讲这城市的好与不好。

萧恒说想要报考雨城的大学,却在填志愿的时候写了雅利大学。

萧恒说他想在雨城拥有自己的房子,每个假期都带她一起在那里度过。

直到龙翔出现在她面前,冷脸和她打招呼。

那之后,她才回过味来,萧恒的心早有偏颇,他喜欢雨城,喜欢这里的山和水,更因为这里的人。

她说她喜欢他,周围的人说,那是依赖,她像一只初生的雏鸟,第一眼看见谁,就黏着再也放不下了。

萧恒走了,世界毫无预兆地迎头砸下来,她只想一觉不起,连喜欢都变得沉重,每每想到他是因为回来给她过生日,才会发生意外,就觉得这份喜欢,再也不配了。

她开始信了龙翔的话,开始信了周围人说的依赖,她分明是眷恋他给的温暖,比起喜欢,她好像一直都更加喜欢自己。

她和他抱怨雨城天气不好,冬天总是大雪,不比景洲的片片细雪,透着精致。她自私地打着喜欢的旗号,把他留在身边,仗着他的宠爱,让他填了雅利大学。

她在怕,怕自己又是一个人,怕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吃饭、睡觉,怕没人给她榨橙汁,怕没人给她准备糖果,怕没人在台下给她鼓掌。

如此想想她的喜欢,从一开始就不纯粹,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你这什么作风?这不符合社会主义青年知道吗?”

三角亭中,邵琮趴在围栏上百无聊赖,他身旁是举着相机的楚辞。

在不晓得第几回单方面抛话题以后,楚辞终于舍得放下镜头,给了句回应。

小楚爷说:“药凉了更苦。”

邵琮:艹!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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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城正午,又一条消息上了当地新闻网。

#关于那只吃人肉的野猫#,此标题来自于微博超话名,里头有条崭新的内容,是许恩义在路边擒猫的侧写照,纯高清无水印,把猫和人都抓拍得清清楚楚。

许恩义前脚刚逮了猫,午饭时间这条微博就被置顶,前头打了个巨显眼的“爆”字。

“食人”猫在警局的消息不胫而走。

“鱼饵准备好了,就等着鱼咬钩了。”连谨坐在机场候机厅,合上电脑,往椅子后靠了靠。

只有连守兴致怏怏摆弄手机,有一眼没一眼看着对面的小舅舅。

“舅……”

“喊也没用,你有本事朝连靳跟前嚎。”连谨冷淡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守少爷,该上飞机了。”助理模样的人拿着机票走过来,连守叹气,提着背包起身,接过飞往景洲的机票。

连守最后开口:“小舅……”

话都卡到嗓子眼了,突然觉得很矫情,于是他改口说:“听说景洲这月份桂花开得最好,我回来给几个哥哥带几壶好酒。”

“嗯。”连谨终于抬起眼皮子。

连守转身挥挥手,连谨目送他背影消失,助理走回他身后。

他问:“庞述那边如何?”

助理回答:“龙家的人分两路,庞述跟货走陆路,老董带人走水路。”

“连靳呢?”

“连总现下在九天吃全鱼宴,听说今儿凌晨,丘园鱼池被炸翻了。”

连谨饶有兴致又问:“谁炸的?”

助理轻咳,有些忍俊不禁,接着细细道来。

根据传出来的消息说,丘园守卫换班时见只猫在凉亭里打转,出于警惕还上前驱赶,后来仔细瞅瞅发现是龙爷用来哄大小姐的机器猫,做工精活,叫声逼真,卖萌也活灵活现,众人这才放松警惕,不曾想交接班没多久,后花园一声巨响,鱼池水花炸得三尺高,有鱼还卡在那假山缝里翘着鱼尾奄奄一息。

“机毁鱼亡?”连谨又问。

助理摇头,“机器猫完完整整,就是来不及跑,进了水有些卡顿。”

这边连谨听得趣味,九天会所里连靳也是听了乐呵。

“你说你送小姑娘送什么不好?非得送个易燃易爆的高危物品,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连靳抱着小闺女哄玩,神情比平日多了几分稳重温和。

龙翔让人倒茶,自己坐那品茗,不远处桌上的确是种类繁多的全鱼宴,他说:“不是杀人放火,也不用摘星星给月亮,由她怎么闹。”

连靳笑笑,动作轻柔把睡着的小宝贝放进推车里,小宝贝刚着陆便惊醒了,嘴巴一撇眼泪汪汪开始哭。

“软软不哭,不哭不哭啊,爸爸给软软摇摇,不哭了。”连靳熟练工种,再次抱起小闺女轻摇半晃,低声开始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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