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除夕这天, 就连空气都是冒着喜庆的气味。
叶紫扶着栏杆，一路走下楼，耳朵里装着两种声音。
一种是表妹施嘉雯提醒她前面是最后一截楼梯, 注意点脚下，另一种则来自她怀里的兔公仔。
兔公仔从来到她身边开始，就一直充当着合格的导航角色, 到如今，依然牢牢把控着这个位置, 丝毫不给别人机会。
施嘉雯提醒叶紫怎么走路，兔公仔就总要补充一些。
“就这个幅度, 继续往下走，嗯停。右转, 好，再往前走三步，现在迈腿, 准备下楼。”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引导着叶紫，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而在外人看来。
施嘉雯：“表姐，你身体平衡能力很好。”
虽然失明看不见, 可表姐无论干什么，都不比正常人差,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事情。大概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比如表姐这样的, 平衡能力和其他的感官敏锐。
楼下的鞭炮声，还有远处“咻！砰！”的放炮声，这些声音混杂在空气的清香里，顺着风飘过来。
叶紫下楼时穿的衣服，还是那身王芸特意拿出来的长款羽绒服, 从头到脚白色的一款，很宽大休闲，然而少女在羽绒服下的两条腿却纤细笔直，她脚下踩着驼色的雪地靴，整个人在冬季的景色里显得靓丽又夺人眼球。
帽子下露出来的脸蛋，五官精致小巧，皮肤清透白皙。
她像个被捉来的小仙女，随便套了一个衣服，举手投足里的美丽就让人挪不开眼睛。
“七七，你喜不喜欢看烟花啊？”
叶紫悄悄摘掉了一个手套，用手感受了一下外面冷冽的天气，然后又很快戴上手套，缩了回去。
郭惜若把少女的这些动作看在眼里，觉得这真是一个小调皮。
“还好。”
她本来想说，烟花有什么好看的。放到天空中，也是转瞬即逝，还不如买来的花活的时间久。
然而如今的郭大小姐已经不是从前的性格了，她开始在意哭包每句话背后透露出的意思。
对小哭包来说，想看烟花却看不到，不就如同她想吃东西却吃不到么。
这种抓耳挠腮的难受，很是刻骨铭心，稍微想一下，郭惜若就对叶紫多了同情心理。
“你想看，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看。”
郭惜若猛不丁开口，这话带了身为小郭总的霸气。
虽然这会儿她只是个公仔玩具，但等小哭包眼睛好了，她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钞能力在，怎么滴她都能整一个烟花盛会给哭包看。
叶紫弯唇点头：“好呀。”
她像是已经想到了以后的画面，开心的小虎牙尖露了点出来，白皙精巧的下巴在围巾下一晃而过。
忽然天空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慢慢的落了下来。
郭惜若瞪着眼睛，好奇的看着飘到叶紫肩膀上的小小白色冰晶。
“哭包，下雪了啊？”
她歪头辨认了一会儿，才确定那竟然是雪花。
雪花的形状像蜘蛛精心织造出来的蜘蛛网一般，极其对称精巧，就像特殊的的一朵花儿。如今落在小哭包的肩膀上，但很快就化掉。
叶紫上辈子也是个南方人，没怎么见过下雪，只在电视里和老一辈嘴中看过听过下雪的场景。
听到郭惜若这么说，立刻就充满了向往神色。
“真好。”小少女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雪花。
郭惜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敏感，她竟然从中听出了小哭包的一点失意。
“喂，等我回去了，以后我请你看烟花看雪。行吧。”
郭大小姐这模样像是要用尽一辈子的承诺，慷慨大方极了，对叶紫一点也不吝啬。
她不想看叶紫脸上露出任何失望和难过神色。
小哭包那么好哄，果然被这个承诺哄得眉开眼笑。
“谢谢七七，我好期待。”笑起来的叶紫软乎乎的，像个很好揉的小雪团子。
郭惜若抿唇“嗯”了一声，忽然有些想笑。
哭包是真的乖。
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在摇篮里睡觉，听大人们说，她脾气暴躁不太好，佣人给她冲了奶粉让她抱着奶瓶在摇篮里喝。她咕嘟咕嘟一下子喝完了，佣人怕她撑着，就没有立刻冲新的奶粉进去。
结果她一点也不好糊弄，用婴儿的小手晃了晃奶瓶，确认那里面没有东西了，就咚得把奶瓶扔到了地上。
人不大，脾气却不小。
这是郭惜若从小就听老爷子他们说的事情。
然而现在看着叶紫，她却觉得，哭包小时候一定和她不一样，会很乖很稀罕人吧。
“施嘉雯！施嘉雯！”
远处忽然传来喊声。
“真的是你啊，施嘉雯你也住这里？”
听起来是两个女孩子的声音，比较陌生，叶紫以前没有听过。
郭惜若的视角中，看到两个和叶紫差不多大的女生，结伴跑了过来。
那大概是叶紫表妹的同学，刚才无意间遇到了就有些惊喜，现在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
但显然，施嘉雯对人没有那么热情，只是礼貌的点点头打招呼，没有另外两个女生这么殷切。
“施嘉雯，你一直住这儿吗？”
“嗯。”
“那寒假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好，有空可以。”
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话题不停。
叶紫听着表妹和人说话的声音，抱紧了怀里的兔公仔。
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
舅舅和舅妈都带她去看过眼睛了，可是并没有什么用。急也急不来。
所以叶紫心里，对校园生活虽然是期待的，却也做不了什么。
骤然听见表妹遇见了同学，她心里有些羡慕。
毕竟人也是需要社交的，她虽然去拍摄照片也经常和店里的人打交道，但他们都是大人，只有她一个是在上学年纪。
她也渴望回到校园。
和施嘉雯说话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短发穿着白色羽绒服，一个是黑色羽绒服。
偏巧的是，穿白色那个女生，和叶紫撞衫了。
“啊，我和她撞了。”
短发的女生捂住嘴，像是才注意到叶紫一样开口。
这件衣服听说是最近网上很火的爆款。
短发女生还是提前半个月出了定金预约，前两天才刚拿到的。她一穿上就特别喜欢，谁看了都说这衣服修身，很显气色。
然而现在看到了叶紫，短发女生瞬间感觉到了落差。
谁是真仙女，比一比非常鲜明。
叶紫就跟从网店的模特宣传照里走出来似的，自带一点软糯清甜的气质。
“施嘉雯，这是谁呀？你亲戚吗？”
两人眼中都闪过浓浓的惊艳。
施嘉雯回头看了一眼：“是我姐姐。”
她没说是表姐。
短发女生道：“她上的几年级啊？怎么没见过你姐姐？”
长那么好看，比他们这班花施嘉雯还要漂亮。如果是在一个学校的话，没道理他们没见过啊。
风云人物在学校，是很难低调起来的。
见这两人打探起叶紫的消息没完没了了，施嘉雯皱了皱眉：“她不在这里上学。”
叶紫站在一旁，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的神态表现的自然一些。
她很久没有和陌生的同龄人接触了，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放的忐忑。
一方面她心底里想凑过去一起说话聊天，另一方面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也害怕自己不合群。
“哭包，你紧张了？”
郭惜若忽然开口。
她一直被叶紫抱着。
小少女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一紧张就喜欢手里抓点什么。
具体表现在，要么攥着被角，要么攥着衣服，或者就是现在这样，下意识捏着她一个兔耳朵。
以前郭惜若还会开口，让叶紫不要碰她耳朵。
然而习惯的力量太可怕了。
一天天的陪伴中，她竟然开始默许小哭包这样对她。
有时候只是一个心软，就接受了对方紧紧抱着自己，手上抓着耳朵或者手臂的事情。
然后慢慢成为习惯。
就好像此刻，树下站着一圈女生。
施嘉雯和她的那两个同学，站的稍微远一些，而叶紫则单独站在树底下。
郭惜若有点心疼这会儿的哭包。
明明是可以持脸行凶的存在，却因为看不见，被无形的孤立在校园之外。
那边的短发女生一直盯着叶紫，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
忽然，她啊的一声：“我想起来了，你姐姐是不是网店模特啊！我衣服就是在她家买的！”
怪不得越看叶紫越眼熟。
不过照片和真人也差太多了。
短发女生觉得叶紫真人比照片要漂亮多得多，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照片就已经够好看了，但真人还有点出尘的干净气质，非常灵动，整个人站在那儿就让人一直忍不住想去看。
甚至短发女生还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叶紫和施嘉雯。
然后得出结论，施嘉雯没有她姐姐漂亮。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出来，施嘉雯脾气不太好，一向都有些傲，她当面说不就捅了马蜂窝么。
施嘉雯抿唇：“网店模特怎么了。我也拍过，很奇怪吗。”
她不太愿意别人打听表姐的事情。
短发女生被怼了一下，讪讪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起来了说一下。”
春市的冬日，老实说没有那么好看。
因为地域偏北，下雪的时候，地上光秃秃的，树枝掉光了叶子，只有杨树还依然带着点绿意，少了点南方的柔美。
但施嘉雯的姐姐站的地方，就特别不一样。
光秃秃的白色树干下，少女被淡蓝色围巾裹着，露出来的一张巴掌脸，皮肤干净细腻，极为白皙，黑眼珠乌溜溜的，发丝带着亮意。
她在那儿，似乎就把整片土地都渲染的亮了。
反正对方是和施嘉雯完全不同的两种好看，甚至略胜一筹。
少女怀里的兔公仔也穿着合身的小衣服，神采奕奕，一人一公仔，像极了爱丽丝梦游奇境里的动画场景。美好的不像是真实世界里有的。
“你姐姐为什么一直站那儿不动，她眼睛怎么了？”
另外一个长发女生，忽然发现了不对，压低了声音问。
她一直在打量叶紫，初看只被少女的美貌惊艳到，然而看了久一点，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无法聚焦。
她们站那儿这么久了，施嘉雯姐姐就没抬头看过来一眼。
叶紫身体一僵，她听到了这句话。
施嘉雯脸上的表情猛地变了：“关你什么事。”
她扭头拉着叶紫就走，脸拉得老长。
她在学校一般不挂脸，对谁都维持着表面的友好，不热络，但也从来不会当面下谁的脸。总之，在人前，一直维持着高岭之花的形象。
她忽然这一下变脸，把留在原地的两个女生都弄得愣了愣。
“我们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长发女生看着施嘉雯和叶紫离开的身影，呐呐的问。
短发的女生，脸一阵红一阵白，没好气道。
“假清高，谁知道她忽然会生气。”
…
没来得及等天黑看成烟花，叶紫就被拉了回去。
施嘉雯脸色特别难看，走路时脚步声很重。
叶紫怀里的兔公仔也不大高兴。
过年本来是个好心情，可哭包这趟下楼却受了委屈。
在郭惜若眼里，叶紫就是受了委屈。
她几乎能感同身受叶紫的每一个情绪变化。是以现在也有了护崽的心情。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施嘉雯对叶紫也比较护短。
施嘉雯进了门，对叶紫道：“表姐，刚才那些话你别放心上。她们本来就八卦，嘴上没把门。”
她热了两杯牛奶，一杯递给叶紫，算是在宽慰。
叶紫接过牛奶，捧在手里暖着手，低着头道：“我知道的。”
不管是舅妈，还是表妹，都是因为维护她，才会在别人当面提起她的眼睛时，那样生气。
叶紫一直记得，舅妈第一次带她去服装城，因为门卫大叔说了她眼睛看不见，舅妈一改出门在外与人和善的性格，破口大骂起来。
这些小的细节，驱走了小少女对于黑暗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
叶紫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抿了一口热牛奶，才轻声道。
“雯雯，谢谢你维护我。”
施嘉雯摇头：“别这样，你是我姐。”
话是这么说，她对于刚才自己翻脸，也有一点点懊恼。
施嘉雯对于自己的形象一向都很看重的，在学校里，从小就有偶像包袱。甚至会刻意的在同学面前维持自己“人淡如菊”的人设。
没想到这么多年都维持了，就今天忽然崩掉。
说不懊恼是假的，因为会担心那两个同学开学了传闲话。
“我…我可以下楼和她们聊几句吗？”叶紫忽然开口。
这个要求让施嘉雯一愣。
叶紫进来以后只脱掉了手套和围巾，帽子还戴在脑顶上，喝了几口热牛奶，脸上皮肤白里透红非常光洁细腻。
看着像个小名媛，举手投足气质很好。
她小口喝牛奶，抿了一下再说话，看着就很幼，让人想呵护。
表姐很少主动要求什么。
施嘉雯再想了想平时叶紫的社交圈——孤零零的，几乎没有同龄朋友，心就有些软。
她有点别扭的开口：“那我陪你下去。”
叶紫回了一趟房间，她悄咪咪摸到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摸出巧克力。
巧克力还是上次拍完照片，服装店老板娘买了送给她的。
说是国外亲戚寄来的，家里孩子不爱吃甜食，就给了叶紫。
刚才一直默默看着没出声的郭惜若，忽然问她：“你想下去替你表妹赔罪？”
看起来是一个问句，兔公仔的语气却很笃定。
叶紫动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唇瓣微微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