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换成几个月前, 刷卡买东西不眨眼的时候，郭大小姐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别人送给她一部手机, 而如此震动。
甚至觉得这个人送东西的时候，有点酷…
啊该死的金钱魅力。
外面的太阳有点大，下午两三点, 正是蝉叫得最厉害的时候。
郭惜若用胳膊撑着床重新站了起来，公仔脑袋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又盯住叶紫。
“为什么？”
她很好奇，小哭包为什么会想到给她买手机？
一只公仔, 哪怕里面存在了一个人的灵魂，可到底还是一只玩偶不是吗。
小哭包的每一分钱, 都很重。
郭惜若清清楚楚看着叶紫兼职的每一个时刻。
摄影棚没有空调，只能用风扇对着远远的吹，每换一套衣服, 因为出了汗，小少女就又要去补妆。
被灯照着，换上各种好看的衣服拍照,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至少对叶紫来说，是在看不见的过程里煎熬的每分每秒。
正是因为如此, 郭惜若才觉得，小哭包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小少女可以留着去看眼睛, 也可以留着存起来增加一点安全感。
然而这些钱才刚并到一点儿，小哭包就不声不响的给她买了一个手机。
郭惜若收到过很多礼物，这却是第一个让她手足无措，甚至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的礼物。
叶紫送出了手机以后，就一直静静听着兔公仔的反应。
然而兔七七好像忽然没了动静, 只轻轻问她为什么。
叶紫听不出来七七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她有些忐忑，紧张的捏着被子的一角，小声道：“…你不喜欢吗？”
小少女眼睛雾蒙蒙的，没有焦距，紫葡萄一样，水汪汪的，透着一股叫人想保护的清澈。
郭惜若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和自己的大小姐自尊做了斗争，轻声回答了。
“谢谢，喜欢。”
这几个字，说出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说完这句话，郭惜若感觉脸烧得厉害。
奇怪，灵魂也会害羞的吗。
听了七七的回答，叶紫一瞬间松了口气，瘦削的肩膀松懈下来，脸上又出现了两个小梨涡。
她点点头，用力抿唇：“嗯！不用谢的。”
七七能喜欢她送的手机，她真的很开心。
赚了钱给自己重视的人花钱，这种感觉好好哦。心里特别充实，一下子人生就有意义了，满满的成就感。
郭惜若沉默许久，她默默看着叶紫的笑容，感觉兔公仔的身体里似乎忽然间多了一颗人类的心脏，让她能体会到感动和暖流。
从父母身上没有感觉到的温暖，却从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儿身上得到了。
——她欠哭包一次。
这天晚上，郭惜若捧着手机，用两个手臂夹着电容笔，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打开了浏览器。
用公仔的身体做出这种细致动作，真的很考验耐心。
郭惜若在浏览器里，用电容笔戳着软键盘，搜索了“秦城郭氏企业”的字。
要点击搜索的那一刻，郭惜若一个深呼吸，然后她两只手里夹着的电容笔啪嗒掉在了屏幕上。
叶紫听着动静，扭过脸问：“七七，手机别玩太久哦。早睡早起。”
她像极了叮嘱小盆友乖乖睡觉觉的幼儿园老师，声音软软的，哄人很温柔。
这成功让准备捡起电容笔继续搜索的郭大小姐，动作顿住。
“七七？来睡觉嘛。”小哭包努力邀请。
“…来了。”
在继续搜索和立刻去小哭包身边一起睡觉，这两个选项里犹豫了两秒，郭惜若选择了后者。
她抱着手机藏到被子底下，然后一骨碌躺到叶紫身边，末了，还知道自己用两个手臂夹着把小被子往上拉一拉。
“你真的是老年人的作息。”
她躺着，玻璃眼珠看着天花板，忍不住吐槽。
叶紫这雷打不动早睡早起的习惯，像极了天黑就要拉灯躺床，天亮就要起来打太极的老爷子。
郭惜若忽然有点想家了。
刚才搜索的动作就要完成，可临到了那个节骨眼，她却…
不知道是近乡情怯。
还是在面对真相时，有些不敢揭晓？
郭惜若发呆的档口，叶紫翻了个身，拉开被子把兔公仔抱了进来。
“七七，小兔子不好好睡觉，晚上会被狼抓走吃掉的。”
小少女说的煞有其事，然后捏捏公仔耳朵，又摸了摸公仔身上顺滑的短毛，轻声道。
“睡吧睡吧乖。”
郭惜若想说，小哭包是在逗谁呢。
简直是把她当小孩子哄。
然而听着这管柔柔的嗓音，她竟然不知不觉有困意，很想睡…
小哭包身上的沐浴露挺好闻的。
柠檬味，或者是淡淡的兰花香。
回头她下次洗澡，也要用这个沐浴露。
郭大小姐想着这个，慢慢进入了梦乡。再次睡了个好觉。
*
郭惜若醒来时，听见客厅里传来交谈的声音。
小哭包正在和施嘉雯说话。
“雯雯，可以在网上定制公仔穿的小衣服和小被子吗？”
施嘉雯：“可以的吧，找一下公仔同款，然后确定它的尺寸，问客服就行了。”
施嘉雯稍微脑子转一下，就知道叶紫是在给那只兔公仔弄这些。
表姐的恋物癖真的…挺深入骨髓的。
不过施嘉雯没有多问，她按着对方的要求，在手机上搜了搜，找到了一些公仔衣服。
她挨个给叶紫描述了一下具体的款式和花色。
“这件是背带裤，牛仔打底，上面配了一个白色短袖。哦，还送一朵定制的玫瑰花，可以插背带裤口袋里。”
“这件颜色比较靓了，小碎花的裙子，蓬蓬裙，带蕾丝边边。长袖子，那种丝绸一样的材质，浅紫色。”
“粉色短款的针织上衣，还配了一个米色的斜挎背包，是一套的，能穿在公仔身上。”
……
叶紫一边听施嘉雯说着，一边默默点头，脑海里努力勾勒着画面。
七七会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呢？
小少女结合自己平时对兔公仔的观察和了解，决定就选三套比较酷的衣服。
穿得太可爱了，七七会抗议的。
她轻声开口，拜托施嘉雯帮她下单：“等会我给你现金，雯雯，你帮我买一下可以吗。就要刚才那几套。”
施嘉雯吃着棒棒糖点头，答得很爽快：“嗯，行。”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
她帮表姐买衣服，表姐要给钱，她肯定是拿的。
施嘉雯还算了算表姐给的钱，在去掉邮费和订单价格后，她凑齐了零钱，数了数，还给了叶紫。
“谢谢雯雯。”
悄咪咪给七七买了新衣服，叶紫心里特别高兴，两边小梨涡甜甜的，长睫毛卷着乌黑明亮的眼珠，小少女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叶紫摸着墙壁，回到卧室时，刚一开门就听到郭惜若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干什么了。”
郭大小姐靠着墙壁，两条腿扭成了麻花靠着，双臂很有气势的交叉抱在胸前。
叶紫怔了怔：“七七你醒啦？什么时候醒的呀？”
郭惜若哼了一声：“别转移话题。你干什么去了。”
大小姐不依不饶。
被这么犀利的问着，叶紫就结巴了，她一只手搅着衣摆，咬着唇道。
“就…我起床看你还在睡觉，我就去洗漱了。嗯，我还吃了个早饭。”
小少女隐瞒了买衣服的事情。
她想把这个当成一个惊喜，等衣服拿到了再告诉七七。
这么煞费苦心的隐瞒一件事情，对叶紫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少女不擅长说谎，脸皮又薄，白皙脸蛋就像抹了一层晚霞上抓下来的淡红云彩，看着小脸粉粉的，格外可爱。
郭惜若拖长了音调：“哦。下次喊我。”
叶紫连连点头。转过身，把门按上时，腮帮子鼓起，悄悄呼出一口气。
——还好七七没看出来。
郭惜若把叶紫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她心里觉得好笑。
小哭包这副模样，像是出去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可明明她在房间里，听到了叶紫全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了解小少女的心意。
那么容易慌乱的小哭包，就像一株经不起逗弄的含羞草，或者容易爪子开花恼羞成怒的小奶猫。
郭惜若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这样的小哭包，有些可爱。
嗯…
她发现自己如今的想法，和过去相比，已经天差地别。
她依然觉得小白花和哭包讨厌，但是叶紫是唯一例外的那一个。
不仅不讨厌，还可爱…
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么可爱的哭包了。
总是接受着叶紫的关心照顾，郭大小姐忽然开始反思，从头到尾自己给过哭包什么东西？
然而这样认真想了一想，郭惜若就觉得心虚。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给叶紫。
过去她是一个出手阔绰，算得上慷慨的人。可当她进入这具公仔身体以后，却什么都没有了，兜比脸还干净。
除了路边随手接了一朵合欢树的花，又在家里借花献佛拿了一个苹果给哭包，其余的好事，她一件也没干过。
这样一想，她真的是个一无是处又不温柔的人。
亏得哭包性格好，软绵绵的没有脾气，还整天为她着想。
两厢对比下，郭惜若羞愧极了。
她决定改变自己。
“咳，哭包。”她走过去，踮脚用手臂去碰叶紫的手，这个动作有些别扭，兔公仔带点忸怩。
但好在，房间里并没有别人在，小哭包也看不见她。
叶紫抿着唇，眼睛清澈明亮，茫然地看向她：“嗯？”
郭惜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几秒才终于憋出来一句。
“你挺可爱。”
她现在才体会到，自己这别扭性子，从前在老爷子口中所谓的“捉猫逗狗讨人嫌”是什么样子。
开口夸一夸哭包，怎么就那么难！
她其实还想再说点别的什么。
比如告诉哭包，她收到手机已经很开心了，不用再送衣服，她刚才已经听到了。
还想和小哭包说，能够遇见她很幸运，谢谢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但下次请自私一点，不要对人那么无私，这样会把她宠坏。
然而嘴巴就跟被封印了似的，没办法张口。
叶紫却不然。
她听到郭惜若的“可爱”两个字，瞬间笑成了一朵小花。
“七七也很可爱。”
少女蹲下来，摸到了兔脑袋，就抬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怀里。
“七七，你开心我就也开心。”叶紫唇边的笑容清甜，抱着兔公仔，脸蛋蹭了蹭。
换成从前，郭惜若会嫌这样子的动作太亲密。她不喜欢和任何人肢体接触，哪怕变成了一只公仔。
可她已经决定要改变了！
小哭包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又给她买这个，又给她买那个！
她…她稍微牺牲一下身体和哭包亲近一些，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郭惜若僵硬着公仔身体，缓缓抬起手臂，有些生疏，却也摸了摸小哭包的脸。
礼尚往来，她会学着如何温柔对待叶紫。
*
月底时，施行甄工地上的活儿告一段落，暂时没那么忙了。
他打听了省城的一家医院，带着叶紫专程去了一趟。
王芸对此的表现是，转了一笔钱到施行甄卡里：“好好带孩子看。眼睛是一辈子的事，总那样也不行，能看好别计较钱的事。”
这个女人一个多月前，对待突如其来的“外甥女”，还是一副敌对排斥的态度。
然而现在，已经真心实意的接受了叶紫的存在。
施行甄很动容，但他惯来笨嘴拙舌，被感动到了也只是不断点头。
别人总说是芸芸运气好，才挑中他这么听话的丈夫。其实是他运气好，遇到了芸芸这样心善的另一半。
当初妻子不顾岳父岳母的反对，一意孤行的嫁给还是个穷小子的自己，这些年里也没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好日子。
结婚的这么多年，里里外外，妻子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施行甄全看在眼里。
他觉得自己欠王芸的一辈子也换不清了。
见丈夫感动的眼圈发红，王芸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大男人的，别这么娘们唧唧的。”
临行前，王芸依然有些不太放心：“要不我带孩子去吧，你替我去看摊子。小紫眼睛看不见，你一个大男人带着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我带她去。”
但想想，家里还有个神兽。想着这爷俩去摆摊卖早点的场景，王芸又着实有点不太放心。
最后她一拍大腿：“干脆这样。我们一起去。雯雯还没去过省城呢。这次带小紫去看眼睛，索性我们就去转一转，当做旅游。”
施嘉雯听到这个消息，开心的蹦了起来，连夜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
听到舅舅舅妈要带自己去看眼睛，叶紫抱着兔公仔，茫然地坐在客厅里，呆了一会儿，她走到卧室，和郭惜若小声道。
“七七，我现在有多少钱呀？”
她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去看眼睛。她的钱还没攒够…心里没底气。
郭惜若瞧着小哭包怂哒哒的样子，开口道：“五千二。”
现在刚八月底，拍摄网店服装照的兼职刚做了两个月不到。去掉上次买手机和公仔衣服的钱，这是叶紫所有的家当。
叶紫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半晌，小少女才轻声开口。
“我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她当然想要恢复眼睛啦。可是…舅舅舅妈的负担已经够重了，能够接纳她住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她不想再给他们增加额外的麻烦。
郭大小姐看叶紫的眼神，多了几丝不宜察觉的柔和，然后心里莫名有些懊悔。
假如她现在还是郭惜若，而不是兔公仔，她有一百种方法找来最好的医生，花最多的钱帮小哭包把眼睛看好。
然而这些东西，如今只能想一想。她甚至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得每天依赖着小哭包，更别提去帮对方了。
从前她根本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为钱烦恼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