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各人心思
保定帝爱惜阿紫的聪慧，要延请名师给阿紫授课。
阿紫却没有答应，反而提议道，“爹爹，阿誉哥哥不也正在读书嘛，您让他也来宫里跟我一起上学吧。也不用劳师动众的再找先生了，我想二叔找的先生一定差不了。”
要说段正淳为段誉选的这位经文师父，也实在不是一般人，此人姓孟名述圣，字继儒。其祖父乃是亚圣孟子第四十六代后人，是为了躲避战乱才来到的大理。孟先生才高八斗，为人并不迂腐，是个因材施教的好先生。
保定帝先前虽然说过若段正淳在外有其他子女，一并要入到他这一脉。但实际上，保定帝对段誉是一片慈爱之心，段誉乃是他心中最为满意的继承人。现在阿紫要段誉进宫读书，保定帝又怎么会不同意，正好也能借此机会，让朝中众位臣工知道他的态度。
保定帝还特意让皇后给段誉收拾出一处宫殿，赐名明德殿，大有让段誉常住宫中的意思。并且专门将弘文馆修缮一新，作为给阿紫和段誉上学读书之用。
弘文馆以前可是太子读书议政的地方，上一个在这里读书的人还是延庆太子，自保定帝登基后，此处便荒废了。
弘文馆位于前朝后宫交界处，这里大兴修缮，朝臣们自然听见动静。段誉即将来到弘文馆读书的消息传出，最高兴的不是段正淳和刀白凤夫妻，而是一众朝臣们。
司徒华赫艮、司马范骅、司空巴天石位列三公，却仍是江湖人做派。三人乃是生死之交，华赫艮年长为大哥，巴天石年纪最轻便自居小弟，兄弟三人无事时便常常聚在一起喝酒谈笑。
巴天石亲自给华赫艮和范骅两人倒酒，笑道，“小弟这一趟去少林寺，虽行路匆忙，但也见识了中原之富庶繁华。这坛酒名为‘仙人醉’，两位哥哥品尝品尝。”
范骅笑道，“此酒清冽甘醇，实乃上品。”
华赫艮也笑道，“三弟有心了。”
三人举杯共饮，酒过三巡后开始说起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先时我还担心日后镇南王世子地位不稳，如今看来，陛下还是属意世子。”华赫艮是看着段誉长大的，自然不希望将来冒出来一个不知所谓的人抢走段誉的位置。
范骅道，“大哥多虑了，世子人品贵重，学富五车，难得的是待人宽和。陛下又怎么会为了旁的什么人动摇世子的地位。”
巴天石笑道，“小弟听说，是紫宸公主向陛下提议请世子入宫进学的。不知是真是假？”
范骅道，“陛下亲口所言，岂会有假。”
华赫艮道，“这位紫宸公主虽然在宫外长大，却也是个有孝悌之心的人。”
“原先我听说公主是被星宿派的人养大的，还以为她性情不会很好，没想到上次进宫时，她却十分有礼，丝毫没有桀骜之气。”巴天石道，“由此可见，毕竟是天家血脉，本性纯良。”
范骅笑道，“紫宸公主生活简朴，跟星宿老怪的做派丝毫不同，实乃是大理之幸事。”
另一边，镇南王府中，鄯阐侯高升泰也在同段正淳说起阿紫。
“淳哥，阿紫她如今名分既定，你还是放宽心吧。”高升泰劝慰道，“阿紫她既然能提议让誉儿入宫读书，可见她心中还是将誉儿视为兄长的。”
“泰弟，”段正淳无奈地叹息道，“非是我想不开，实在是阿紫那孩子，跟谁都客客气气，可一见到我就要冷嘲热讽一番。”
高升泰道，“阿紫年纪还小，等她跟着孟先生念几年书，学了孔孟之道，自然就知道礼数了。”
“她礼数周全的很，我听说她对巴司空可是十分尊重的。”段正淳苦笑道，“唉，算了，终归是我对不住她，让她出出气也好。”
阿紫对高升泰也尊重的很，高升泰听说阿紫就连对宫里的侍从婢女都和颜悦色的，可见阿紫并非不知礼数之人，只是对遗弃她的生身父母心有怨怼罢了。但她又为生母求得尊位，也可知她对父母心存孺慕之情。正因如此，众人对阿紫讥讽段正淳之事才只做视而不见。
就连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朱丹臣这四位镇南王府的忠心护卫，也没有指责阿紫对主公的出言不逊。
褚万里酒后私下曾对妻子说过，“紫宸公主待我十分礼遇，未尝不是对王爷的补偿。”他的妻子笑道，“我看你是酒喝多了，脑子糊涂了。公主礼遇你，是因为她对所有人都很温和。”她拿了帕子给丈夫擦脸，“要我说，这事是王爷做的不好，整日拈花惹草的，也不怪公主对他不尊重。”褚万里道，“不许对王爷无礼。”他的妻子将帕子摔到他的脸上，冷笑道，“我看你也想纳几房小妾回来是不是！”
这几乎是所有知道阿紫身世的人对此事的态度，一个人如果对所有人都很好，却唯独对极个别人态度有异。那么这些人难免会想——一定是他/她做的不好，才会被这样对待。
偏偏，段正淳在这件事中做的确实不好。一来不曾养育过女儿，二来不能将女儿认回家门。那么他的女儿对他态度不好，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段正淳也正是自知理亏，所以才百般忍让阿紫的无礼。
高升泰岔开话题，说起其他事情，“
再过两日弘文馆就修整好了，誉儿便该入宫去了。”
“他母亲正在给他收拾东西，”段正淳道，“这些时日，誉儿夹在我跟他母亲中间，也不容易，进宫读书也能让他清净些。”
段誉听闻伯父要他进宫读书，也真的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父母争吵，他这个做儿子的是帮哪边都是错，哪边都不帮更是大错特错。
刀白凤当时虽然阻止了阮星竹进府，可是现在阮星竹被封为荣国夫人，就住在大理城中。段正淳想去跟佳人相会，那就是抬抬脚的事，刀白凤想拦都拦不住。且那日阿紫带着阮星竹大张旗鼓地绕城一圈，大理城中谁不知道镇南王跟荣国夫人的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刀白凤也不出城去玉虚观清修了，整日里在镇南王府里争风吃醋，折腾的段正淳苦不堪言，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美人恩重难消受。
而段誉也被父母闹的连书也看不进去，如今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自然是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准备进宫。
刀白凤也无意让儿子看见她失态之状，亲自给段誉打点收拾，“誉儿，你进宫后好好读书，好好孝敬你伯伯和伯娘，照顾好你阿紫妹妹。”
段誉道，“儿子知道，您放心。”他还想劝母亲看开些，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誉儿，我跟你爹爹没有以身作则，你不要学我们，进宫后多向你伯伯和伯娘学学。”刀白凤涩然道，“是我耽误了你。”
“妈，您别这样说，”段誉见母亲伤心，自己也难过起来，“我知道您这些年过的不容易……”
“不，有你这个儿子，我很高兴，真的。誉儿，只要你好好的，我就高兴了。”刀白凤忍住泪，“不说这些了，等你休沐的时候，咱们母子再好好说话。”
段誉打小便常进宫中，也留宿过数次，自不必人相送。收拾好东西，次日一早拜别双亲，便自己骑马进宫去了。
进宫第一天的中午，保定帝和皇后及阿紫，一起陪同段誉吃饭，四人都是至亲，自不必拘束，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阿紫亲自给保定帝和皇后盛了菌汤奉上，“这菌汤鲜美的很，阿誉哥哥也尝一尝。”说着，也给段誉盛了一碗。
段誉忙伸手接过，“多谢阿紫妹妹。”
阿紫笑道，“咱们兄妹之间，何必言谢，没得生疏起来。”
保定帝和皇后见他们兄妹亲近，也觉得欣慰。尤其是皇后，她本也是云南当地部族首领的女儿，其父玉坤是白族的上一任首领。只是白族聚集生活的地方离大理甚远，皇后没有亲人陪伴在侧。年轻时她跟保定帝感情甚笃，并不觉得深宫寂寞，可惜后来半生无嗣，保定帝又潜心佛法，难免觉得有些冷清。从前除了段誉进宫时能热闹些，其余时候，宫中皆是一派肃静寂然，如今有了阿紫承欢膝下，皇后心中是开怀不少。现在段誉也要长住宫中，皇后自然更是高兴。
吃过饭后，段誉同保定帝探讨佛法，阿紫则依偎在皇后身边说悄悄话。
“妈，你教我作画吧。”
皇后的丹青乃是一绝，她是嫁人后才学的作画，可天资聪颖，兼之肯下功夫，近二十年下来，作画的功力极为深厚，就是宫廷画师也只能甘拜下风。
“好啊，望山亭的山茶开得正好，咱们便画那个。”皇后笑道，“画山茶花最宜用叶筋笔、衣纹笔、紫圭笔这些细笔。”她身旁的侍女红蕊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取笔墨纸砚。
阿紫同皇后一起去望山亭画山茶，到了晚上才回到望峰宫。
一名宫女守在宫门口，翘首以盼，“公主，您可回来了。”
“兰心，怎么了？”阿紫知道若是大事，早有人去寻她了，因此并不着急。
兰心道，“王姑娘闹脾气，不肯吃饭。”
阿紫笑道，“早上她不是还跟我一起吃过饭嘛，中午少吃一顿也没什么。”
兰心笑不出来，“王姑娘晚上也没有吃，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
“你们吃过饭了吗？”阿紫问道。
兰心道，“我们轮换着吃过饭了。”
阿紫点点头，“行了，我去看看，你忙自己的事吧。”
王语嫣住在东侧殿，房门紧闭，里面灯火通明。
阿紫敲了敲门，“语嫣，开门。”
过了片刻，王语嫣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回桌前。
阿紫也不问她为什么不吃饭，跟着她走过去，看到桌子上摊着一堆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
“我写不下去了。”王语嫣拿起一张纸，随手撕掉，地上已经有许多这样的废纸，“我不知该怎么写，我觉得脑袋里乱的像是一团浆糊，我分辨不出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阿紫也拿起一张纸看起来，“这个写的就很好啊，将青城派和蓬莱派武功相结合，互补不足之处。”
王语嫣摇摇头，“我从没真正见过青城派和蓬莱派的武功，只是想当然罢了。”
阿紫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我找几个人过来，你教他们几招功夫，让他们学会了耍给你看不就好了。”
王语嫣叹息道，“可是
还有许多其他的武功，一样一样试过去，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咱们现在不正是有的是时间吗？”阿紫道，“再说了，大理城中人多的很，多找一些来也没关系，你只管写下来，我安排他们演练。”
王语嫣忽然惊呼一声，懊恼道，“我不该把这些给撕了的。”
阿紫笑道，“没事没事，我让兰心她们来收拾，能拼凑好的都拼凑起来。你饿了一天，现在咱们去吃点东西。不吃东西可不行。”
“阿紫，你真好，”王语嫣拉着阿紫的手，“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住到望峰宫之后，王语嫣仿佛又回到了在曼陀山庄的日子，身边只有下人，唯一能说话的人就是阿紫。在曼陀山庄的时候，王语嫣想要逃离，可是离开那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是喜欢这种环境的。望峰宫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小小的曼陀山庄，以前她是看书，现在她是写书。以前期盼着能见到表哥，现在也期盼着能见到表哥——等她有所建树之后，她就去找表哥。
阿紫挽着王语嫣去正殿吃饭，让兰心带着人把东侧殿收拾干净，整理好王语嫣写的东西。兰心做这些事已经做习惯了，公主早就交待过，王语嫣房中任何一张纸都要保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