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余晖
纳维多特的目光格外柔和。
说实话，对于罗维这么早思维的高度就已经站在整个人族的立场上。
他是欣喜的。
这代表着，这个创造了他不曾创造的奇迹的孩子，天生就适合当领导者，引导人族前行的引路人。
纳维多特一生未曾娶妻生子，但此时他的心情却是爷爷看出色的子孙一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看到后继有人。
说真的，纳维多特感觉这是世界对他的恩赐。
他曾经孤身一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人族又为了他付出了多少牺牲才让他成长起来？
本来纳维多特以为自己可能要再等起码百年，罗维才能达到现在的思维高度。
但现在看来，是他小看罗维这孩子了。
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纳维多特其实不愿意让罗维也经历一遍。
那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最了解。
理论上已经被世界意志认可的他，圣域的位格能让他的寿命近乎无限。
但才万年时间，他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不是寿命到了，而是他的意志因为曾经的痛苦记忆而走向黄昏。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会尽全力护住罗维。
哪怕罗维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责怪罗维。
曾经的他，从少年时代背负起人类存亡的重任之后，就再也没有笑过。
哪怕人生最后的几十年，能让罗维体验一下自己曾经没有体验过的少年时光他也觉得值。
就当，给年轻时候的自己一个交代……
那时的纳维多特，也曾是一个少年啊。
他也曾期盼过自己的老师没有死，还能回来替自己遮风挡雨。
他也曾幻想过，背负命运的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法师，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和痛苦。
可惜，那仅仅是幻想而已。
命运选择了他，他避无可避。
如今面对同样背负了人族未来的罗维，纳维多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愿意用最后的时光替这孩子，也替曾经的自己，遮风挡雨。
哪怕，他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他这一代人的遗憾，到他纳维多特这儿，就够了。
作为旧时代的守墓人，在步入黄昏之前，他只想尽可能的为新时代留下更多美好的东西。
哪怕是如同泡沫一样，一碰即碎的回忆。
但人生只有一次少年，他不曾享受过的，他愿意燃尽自己之前，让这个代表新时代的孩子好好享受一下有人庇护的无忧时光。
“放手去做吧，罗维。”
“你记住，你现在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白袍而已。”
“明白了吗？”
罗维深深的看了眼躺椅上的纳维多特，默然的点点头。
他自然听懂了纳维多特的意思。
现在的罗维，只是一个白袍而已。
纳维多特才是明面上魔法界的领头羊。
即便他罗维做错了，黑锅也不是他罗维全部背着。
而是纳维多特抗下大部分。
毕竟，在后人眼里，罗维一个白袍又能决定什么呢？
罗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白袍，即便真做了什么对后世影响不好的决定。
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觉得，那么年轻的罗维真的能做主吗？
莫不是受了纳维多特的暗示或者命令？
正因为明白纳维多特的意思，罗维内心才格外沉重。
这老家伙，每次都用能用这种感情牌来让自己越陷越深。
罗维明白，纳维多特不论是想让自己扛起人族未来的担子，还是此刻站在罗维立场的关照。
都是发自真心的。
一方面，作为人族守护者，纳维多特既然知道了罗维是奥术师，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那么站在人类的立场上，纳维多特激将罗维，让他担起这份重任是对的。
另一方面，经历过那种痛苦的纳维多特，又不愿意让罗维承受他曾经感受过的痛苦，希望能让罗维能无忧的渡过少年时代。
至少，在他纳维多特还活着的时候，能帮罗维遮蔽风雨。
这是站在同样肩负重任之人，作为长辈对后辈的照拂。
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立场不同罢了。
作为人族守护者的纳维多特，和站在“受害者”立场的纳维多特所做出的符合立场的决定罢了。
罗维叹了口气，如果他是那种感情淡漠的人，或许他可以无视。
可惜，并不是。
前世作为大地震的幸存者，他的生命是军人救的。
他的成长，是院长无私的爱和国家补助以及社会爱心基金支撑的。
或许条件并不好，但他很知足。
他的命，是母亲用自己的命保护的。
而之后的一切，是国家和社会给的。
所以，他懂得感恩。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他才会对一切善意都铭记，并回报。
决定暂时放弃咸鱼思想，利用聊天群帮助奥法大陆。
是因为他的的确确受到了纳维多特建立的秩序带来的好处。
能安稳的呆在后方，而不是作为炮灰送上战场。
而现在，这老头这份长辈对晚辈的维护的情绪。
不是假的。
要说之前这老头算计自己，罗维其实是有点情绪的。
理解归理解，但不代表不会有意见。
但现在，见到这样一面的纳维多特，罗维不得不承认。
他怪不起来了。
现在的纳维多特，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爷爷，在告诉他。
趁着年轻，想怎么闯就怎么闯，哪怕行差踏错了，也有老头子给你兜着一样。
很不巧，罗维还真吃这一套。
福利院的院长虽然对他很好，但那份爱，并不仅仅属于他罗维。
所以，这种长辈一样的关怀，对罗维来说才是杀伤力最足的。
沉默了片刻，罗维释然笑了笑。
“我知道了。”
纳维多特重新靠回躺椅上，摆了摆手。
“孩子，去吧……”
罗维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去。
出口的方向，就是那一轮夕阳。
来的时候忧心忡忡，走的时候罗维格外轻松。
是啊，有什么好担忧的？
我做了我认为我应该做的，至于是对是错，重要吗？
纳维多特浑浊的眸子里倒映着罗维的背影。
越拉越长的影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一片片枫叶红透，即便无风也飘然落地。
属于他的时代正在落幕，但这最后的余晖，也应当同这片枫树林。
在彻底落幕前，依旧是惊心动魄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