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窗外的世界
秦嘉舆从她的身边走过，她看着那个男人穿过人行通道，来到对面的餐厅。她就这么看了好久，直到豆大的眼珠落下，她想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像路边的小丑又难看又可悲吧。
她止住了眼泪，然后提着一大袋的面包和饮料回到了广场舞的后台。
郝慧华没有问她怎么这么久才来，几位老太太兴奋异常地在聊台上其他选手的舞蹈，又在说他们的打分没有自己队伍高，他们的第一志在必得。郝佳任由他们评头论足，一直点头，一直在听阿姨称赞自己，一直在听大伙儿庆幸找来了她当做替补。
她一直在点头，一直在微笑。
不出所料，郝慧华舞蹈队以一只《春风里》拿到了全场广场舞大赛的第一名，她跟随着舞蹈队上台。大家喜极而泣，她也哭了，她哭的好大声好伤心，对着话筒哽咽地说：“说起来这是我和妈妈的第一只舞蹈，感谢妈妈带我跳广场舞。感谢妈妈让我知道广场舞的魅力……”
郝慧华用力地拥抱了她，其他阿姨也用力地拥抱了她。
他们一起去吃午饭，结束聚会后，他们又要去泡温泉，做按摩。
郝佳跟郝慧华请了假，说今天太累了想要回家休息一下。郝慧华因为比赛太过兴奋，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常，只是嘱咐女儿开车小心。
郝佳点头，又让妈妈跟阿姨们好好庆祝，她自己回家吃晚饭就行。
她在家里睡了一个下午，然后才起身想去四处逛逛买点吃的。郝佳不知道吃什么，只能去小区对面的便利店，她站在了便利店的冷柜前，看着一整面墙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饮料，居然不知道应该取什么饮料。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了许久，眼睛微酸，长叹了口气。直到身旁多了一个笔直而站的高大男人。
郝佳忍不住看了两眼，男人穿着闪电涂鸦的白T恤，下身搭配一条破洞的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Adidas的小白鞋，头上还戴着一个渔夫帽。整个人身上带着清爽的少年感。
没想到的是男人也侧头看向了郝佳，四目相对的时候，郝佳感受到自己受到了美颜的暴击，这个男人的眼睛很大，有深深的卧蚕，眉眼深邃，仿佛开了眼妆特效。
更要命的男人居然向她笑了，明朗的笑意让郝佳猛地失了神。
她连忙后退一步，看向冷柜说：“你先选吧，我还没想好选什么饮料。”
男人径直去了一瓶NFC的橙汁，郝佳有点意外，男人选的那款橙汁也是她喜欢的，忍不住感慨一声：“我也喜欢这款橙汁，但今天想换个心情。”
大眼男人开口道：“换个心情的话，可以叠加一个味道。橙汁，再加上一瓶茉莉绿茶。”
“好喝吗？”郝佳问道。
“橙香茉莉冰茶，很不错。”
男人旋身要走，又多加了一句：“记得加点冰块。”
郝佳愣了愣，总觉得此人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但又没了印象。她鬼使神差地照着男人的说法拿了一瓶NFC橙汁，又选了一瓶茉莉绿茶，再买了一杯冰杯。
她找了个卡座坐下，开始DIY饮料。橙香茉莉冰茶自制完成，她喝了口，居然觉得味道不错。她点了辣汤的关东煮，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辣了，她边吃边哭。回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熟人。
她抹了抹眼泪，定睛看的仔细，那人确实是程晴，她今天扎了个马尾，穿着白色衬衫配黑色过膝长裙，整个人显得十分端庄。她画的精致的妆容，吃关东煮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弄花了口红。
她有点诧异，往旁边的椅子挪了挪，挪到了程晴身旁的位置，咳咳了两声。
程晴早就看到了哭哭啼啼的郝佳，一直没有打招呼，但看到郝佳哭的越发伤心后，心头也不自觉地蔓上委屈。
“你哭什么？”郝佳问道。
程晴虽然眼里有些泪花，但妆容没花，她反问：“我有哭吗？”
“看似没哭实际上哭了。”郝佳认真地胡说八道着。
程晴抬眼又看了看身旁的女孩，从包里抽出小镜子照了照妆容，笃定地说：“我没哭。”
“你那难过的模样，还不如哭一场呢！”郝佳鄙夷地“哼”了一声。
“那你呢？你哭什么？”程晴话锋一转，把话题转向了郝佳
郝佳清清嗓子，解释：“我是因为关东煮太辣，还有……我见到我前男友了。”
“你都说是前男友了，还有什么好哭的？”程晴不解。
郝佳轻轻吁了口气说：“我今天参加了我妈的广场舞比赛，我画了一个很浓的妆容，穿着红色的舞蹈服，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么狼狈的我。”
“这是让我最难堪的事情吧。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他是在去相亲的路上看到我的。”
程晴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的故事还挺有戏剧性的。”
“那你呢？”
“我？我今天把孩子送到了他们外婆的家中。因为我鼓起勇气去一个公司面试了。”程晴看着窗外的世界慢慢道来。
“你要去工作？”郝佳问道。
程晴看着郝佳说：“嗯，我想去工作。因此我在这次
面试之前做了很多的准备。我读书，健身，努力进步，但是还是输在了一点。”
“输在什么地方？”
“年龄，我35岁了，投简历的时候就因为年龄的门槛，在还没面试的时候，就被劝退了。好不容易有个公司打电话让我去面试，没想到却告诉我，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我的年龄摆在那里，没有优势了。”
程晴摊摊手说：“35岁，已经是淘汰的那一批了吗？”
“听说你是名校毕业，也有很多经验，找工作不在一时半会儿，肯定会找到适合你的工作的。”郝佳安慰了程晴几句，又问，“喝一点吗？”
“这里？”程晴问。
“反正你家孩子不在家，我妈呢今天在参加庆功宴。现在是我们两位全职家人的自由时间。”郝佳扬了扬眉说。
“好啊，那就喝一点点吧。”
很快，郝佳提了一打RIO鸡尾酒过来，递了一罐给程晴说：“我特别喜欢坐在便利店吃东西。”
“为什么？”程晴困惑。
郝佳笑着说：“我之前是做销售经理的嘛，经常要外出见客户，在便利店随便填一下东西，比较快。”
“而且便利店给我一种很安全的感觉。你想中式快餐吧，什么都有，你想吃日式的寿司这里也有。反正你想的到的东西，这里基本也有。”
程晴侧眸看着郝佳，郝佳有一种怡然自得的满足感。程晴不以为然：“你说的是都是一些速食食品。”
“速食怎么了呀。打工人最需要。”郝佳眉眼一弯，直言道。
程晴看着身边的女人，有点不解：“那么，你为什么要辞职做全职家人？”
“这……说来话长，”郝佳停了两秒，娓娓道来，“高考结束，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不知道我适合什么专业，就随便报了个市场营销。可真正读了这个专业，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专业。毕业后，我辗转了几家公司，最后在一家电力公司做的最久，其实我很早就厌烦了这样的工作，明明不喜欢说很多话的我，偏偏要学会很会说漂亮话，要学会哄客户开心。明明不喜欢酒桌文化的自己，偏偏要学会喝酒，习惯觥筹交错。”
程晴微微点头，忍不住说了一句：“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确实很痛苦吧。”
“但是当时我其实还没想要辞职，后来我领导因为身体的关系离开了公司，换了个新的领导，”郝佳想起自己离职的理由，又想起那天发生的追尾事情和小姨的电话，仿佛种种琐碎的事情凑在一起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迫使自己去改变，去正视这个问题。
“后来吧，又发生了点事情，我想我不能继续下去了，”话落，郝佳喝了一大口RIO，气泡在口腔里绽放，她感到很满足。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程晴也笑了：“但是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不会停下。即使辞了职，我应该会立刻找新的工作。”
“为什么？”郝佳问道，“你怎么跟我哥哥的想法一样，觉得停一会儿，不工作的话，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因为人一旦停下来，想要重新出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程晴自嘲地指了指自己，“就像我，每个HR都会问一句你没写在简历的那些年在做什么？开口说自己做了全职主妇这件事，总是会有点愧疚。”
“你为了小家牺牲，为什么要有愧疚？”
“总觉得浪费了自己这些年读的书和工作经验。”程晴摊摊手，说，“你还没到我这个年龄，等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发现有一份稳定又体面的工作的女人，真好。”
郝佳当然不理解程晴的想法，只是笑了一声：“那可能是我胸无大志吧。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做个闲人。”
“闲人？”
“小时候老师问大家有什么梦想，大家都说，我想要做宇航员、医生、老师、消防员。”
“但我就想宅在家吃吃零食，看看电视，做个闲人，”郝佳说，“但是我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大家，我就说我的理想就是开个彩票店！”
“为什么是开彩票店？”
“小时候，就觉得开了个彩票店，中大奖的机会得翻倍了吧。”
程晴被郝佳的想法逗笑，她举起手中的易拉盖说，“那祝你中大奖！”
“等等——”郝佳说，“既然说到彩票了，不买两张刮刮乐就说不过去了。”
不等程晴说话，郝佳就自己起身去便利店外的刮刮乐机器买了两张彩票，回到卡座后，她递给了程晴一张后，又认真地看了看面前的刮刮乐，双手合十，认真许愿：“老天爷啊，请保佑我做个闲人吧。”
程晴有点诧异这个年轻女孩的自愈力，明明十几分钟前还大哭一场，现在却立刻大雨转晴。
两个女人在便利店喝了酒，也刮了刮刮乐。最后都有点上头地持着一堆刮刮乐往回家的方向走。
郝慧华回家的时候，发现整个屋子灯光都亮着，偏偏没有见到郝佳的身影。她换了拖鞋，看到客厅的矮几散落着一叠的刮刮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刮上头了？”
她又喊了几声：“佳佳——”
正欲敲响郝
佳卧室的门，才发现她的门虚掩着，郝慧华探头一看，发现床上躺着两个女人，她又合上了门，心里免不了有点好奇，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了一起的？
第二天，郝佳醒来的时候感到头痛异常，再看看闹钟的时间，发现已经快早上八点。她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发现郝母已经做好了早餐。
郝佳半靠在厨房，摸了摸凌乱的头发说：“妈，不好意思，我昨晚喝了点酒，今天睡迟了。”
郝慧华端着两碗粥走出厨房，瞥了女儿一眼说：“昨天让你去参加庆功宴，你不去，我还以为你有情况了。”
“我能有什么情况啊？”郝佳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也想问你啊，什么时候跟楼上的沈太太成为朋友了？你不是对她挺有意见的？”郝慧华反问道。
“什么朋友？就是昨天在便利店遇到了，一起喝了两杯，”顿了顿，郝佳又总结道，“两个全职家人惺惺相惜了吧。”
“呵——”郝慧华冷笑了一声，“确实惺惺相惜了，昨天沈太太可是在我们家过的夜。”
郝佳感到头痛的厉害，有点想不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说：“昨晚，我和她都喝的有点醉了，好像是要送她回家吧。后来，后来……”
沉吟了几秒，郝佳又问道：“程晴呢？”
“回家了，说是要去外婆家接孩子，”顿了一下，郝慧华又说，“我还是不明白，你俩为什么能一起喝酒？”
郝佳实在有点头痛，无心回答郝慧华的话，只是随口回道：“妈，你上课不迟到吗？怎么还有空跟我聊天？”
闻言，郝慧华紧张地看了看时钟，指了指郝佳说：“今天就放过你了，还有，你今天没起床做早餐。得扣工资。”
“噩耗啊，妈！”郝佳囔囔道，“您跟那些资本家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还给你做了早餐，你的那些资本家可不给你干这事，”顿了一下，郝慧华又说，“看你这幅模样，早上估计也没法做我的司机了，我自己坐地铁去了。”
送郝慧华出门后，郝佳才得空去洗漱，她喝了口热粥，算是醒了大半。她又看了看手机，发现哥哥给她发了信息。
她连忙打开对话框，她发现哥哥推送了一个名片到她的微信。
她回了句【这人是谁啊？】
【加了就知道了，来帮你的。】
“什么鬼！”郝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点进去了名片，是个男人的背影，看不到五官，但应该也不算丑吧。
难道哥哥要让自己相亲？
想到自己的哥哥那么难应付，就满加上应付几句吧。郝佳把那位陌生人加为好友后，来人就发信息来了【您好，郝小姐，我是您的专属学习管家，您可以称呼我为顾老师，接下来我会为您的考公上岸提供独家定制的服务……】
接下来的话，郝佳没有看完，什么？哥哥给她找了个专属管家？
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正想着给哥哥打个电话，谁想手机先响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地拾起手机一看，给她打语音电话的人正是：顾老师！、
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听筒那面传来了好听的低音炮，顾老师用亲和力的声音道：“郝同学，你好。你看了我发的微信了吗？如果您对学业上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尽力帮助到你。”
郝佳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你怎么收费的？”
顾老师解释道:“哦，费用这方面，你不必操心。因为你的哥哥已经为你结清了所有的费用，你只要安心学习就好。”
安心个屁啊！
郝佳心里烦恼，真想骂人，怪不得郝景这段时间不来找她，原来是憋了大招！
“我不需要帮助，我可以自己学习的，我生活也没烦恼。就不需要麻烦顾老师了。”郝佳连忙拒绝，“有我这样省心的学生，顾老师，你放心吧。”
话落，她正要挂电话，顾老师声音无波无澜地问：“郝小姐，您是希望我这么对您哥哥这么说的吗？”
“……”，郝佳问，“你什么意思啊？”
听筒那面的男人轻飘飘地笑一声：“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啊。”
郝佳没想到这位顾老师不是省油的灯，她清了清嗓子说，“您不是拿钱办事吗？我不说，您不说。我哥不会知道的。”
“是这样的，郝小姐。因为收了费用，所以我要为自己的工作负责。”
见这位顾老师油盐不进，郝佳只能问他到底能提供什么服务。
顾老师一本一眼地介绍：“我必须为您的考公上岸制定严谨可行的服务，我们有自己的上岸群，每个同学都需要坚持打卡，汇报学习进度，反馈问题。这些呢，都是我的职责范围。另外，您的哥哥还希望我为您提供一项叫醒服务。”
“不是……”郝佳忍不住反问，“什么叫醒服务？”
“就是我每天叫你起床。”
“这也收费吗？”郝佳有点生气，早知道还有这一奇葩的行业，她就该一毕业就投身进这一行。
而另一面，顾老师不疾不徐地回道：“哦。郝小姐，
您放心，叫醒服务，是我免费赠送的。 ”
她应该高兴吗？
郝佳短短拒绝：“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