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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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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封的历史再度翻篇,令人惊叹金沙为野金砖为土金箔为河的黄金乡不知所踪;幽邃的钢铁城市被撕下肉糜的伪造,疮痍的雾之都替换了它;鼎立云尖的天秤终于向着一端倾斜,光与暗的交织无声无息的传颂永恒的佳典……

  这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柄混着鲜血的圣枪凿碎黑暗,在晨曦间露时投入到那座位于云中的大地。

  “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从这里结束。”封七衡喃喃,他所见识到的则是一片寂静。

  从头开始封源就塑造了一个庞大到一眼难以包揽的世界,就好比雕塑成型前的巨石一样,上面刻满了天堂和地狱。他则像伟大的雕塑家,手中握着凿子和锤子,随心所欲的在胚上下手,每一下都能看到裂痕随着天堂或地狱的轮廓蔓延,极小心的擦拭光滑后,可以见到的是内里模糊的一角。他总是将那些边边角角敲掉,正如他总是在日记里记录那些无关紧要,那被深埋的、世界的真面貌发出腐朽的低吟。

  他完整的配合封源的动作,目光追寻的是下手的每一处,聚精会神的将每一个细腻的动作融入进脑子里。那份外壳终于在不间断的敲打下剥落一层又一层,里面不如想的那样棱角分明,反而圆滑的将天使和恶魔融合到一起。

  他亲眼见识到封源雕刻出完整的城邦后将其取出,继续修饰未完成的作品。每一部分都作为单独的个体被小心翼翼精细雕刻,然后重复着拿出再雕刻,直到那块巨石从原本的庞大被分解成巴掌大小后他才露出艺术家独有的欣赏和满足,谨小慎微地完善最后这块原石,雕琢而出只存于幻想从未有人亲眼目睹的世界。

  封七衡的表情变得淡然,他正阅读一副恢弘的史诗,虽然相较于之前所看这份史诗显的更为……晦涩且乏善可陈,但他依旧表现得极为感兴趣,因为在这里他看到了世界树,那与吊坠图像和门上雕刻一致的世界树。

  这将又是一个发现,他心里默默地说。

  尼德霍格靠在窗边头偏倚在沙发靠背上假寐,气息放到最缓,感受身体内乱流般的神力。这件事情似乎很好得到解释,其一就想到了轮回的尤克特拉希尔。轮回释放的能量足够庞大,强势地将她体内干涸的海床重新填满,磅礴的神力令她体内的循环达到可行动的正常水准,直接脱离了态势失衡的幼年体回到成年体。但它好像知道尼德霍格的吸收上限是多少,其余的部分则转化为肉眼可见的好处——将遭受重伤又潦草治疗后的身体变得如新生的一样。

  谈到“潦草”……罗——也就是奈芙索伊斯虽与他们不为一个阵营,但却也不会玷污自己的手艺,只是苦于没有完善的医疗设备和医疗条件,但她绝对施以最大程度的救治手段给了尼德霍格,这仅出自她的高傲。毕竟零号机虽然全面,但从设计上来说就不是一个医疗机器,战斗医疗都算不上,虽然有简单的医疗器,但奈芙索伊斯的设立初衷仅仅是用来当做解剖的工具使用。

  凌乱如麻的神力在尼德霍格调整下变成丝缕的条线,她的耳中很安静,不用看光用听的就能知道封七衡正陷入了日记魔咒当中。她的眉头渐渐舒展,这份宁静的孤独姗姗来迟,如亲密的爱人般如影随形。好在……她习惯了。

  封七衡也终于翻到最后一页,那顶行的文字和此前如出一辙,每一次看去都能感受到写下时的力量,笔者的感情通过笔触封印在文字中,然后再由读者解封。扑面而来的冷感让他仿佛置身极北的冰原上,做出手的模样在沁透身体的同时抚摸他的后脊。

  【她死了】

  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转瞬。封七衡稍微想一想便认同了这个结局,但不知为何目光总是聚焦在开头的“她”上难以自拔,原本波澜不惊的心脏也开始强有力的向上宣泄,直顶喉咙的跳动令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封源蕴含在其中的情感仿佛也传递到封七衡身上,颤动的心脏告诉他那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描述的称呼。他们认识已久,甚至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喷涌而出的是撕心裂肺般的悲伤。

  她是谁?为什么不用模糊的“Ta”来指代?这股夹杂在字里行间的悲伤感从何而来?

  封七衡闹不清楚,正如他为何鬼使神差的回到这个地方。这种掺和宿命的人生才是成年人的真实,他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人,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法从口中说出那个名字。这倒像一纸封条,封印起不会再提及的回忆后就连诉说的资格也一并封印。

  最近奇怪的事情纷至沓来,从他走上站台的一刻,脑海中便平白无故空了一大块,隐约的幻影浮出脑海,却总也不得真相,记忆妄图突破牢笼,但总是在浮露水面前搁浅。或许是神国的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他微微抬头,目光凝视在天花板上,耳边轻呼尼德霍格的气息。他不由得转念想到,当时老爹与祇灵的生活在未颠覆前也是如此简单吗,秉持着某种热情,在现世和隐世的交界行走的如履薄冰。他们出于哪种契机缔结的契约呢,平常也会讨论咖啡的口味吗,还是察觉自己与别人的格格不入开始审视世界的真伪?

  他们到底是渐渐脱离了真实的世界,还是他们本来生活的世界就是个虚假。

  按耐住上涌的悲伤,封七衡一股劲从缥缈的天花板转到了日记上,他逼迫自己不去关注那颗伊甸园的苹果,视线如水面上疾掠的飞鸟捕食水面下的光怪陆离。

  封源的笔下,悲伤永远不是主旋律。她的死看上去也只是顺笔带过,接下来的内容则是她死之后的故事,虽然全篇没有一点怀念与眷恋,但封七衡依旧能从毫不在意的描述上捕捉到未消失干净的情感。他将她埋葬在宽阔的且神圣的宫殿内,和着从顶而下的光柱看去,她的容貌仍旧那么美丽。

  他看了眼浓墨晕染的天空,黄昏的萧瑟感随着风刮过原野袭来。他还是孤独的。不多时,预料般的光芒从天空一角炸起,滚滚黑海绵延铺开,将天空拉起一道帷幕,浓稠且怪异的东西从中爬出,还未看清真面目便有一柄焚烧的巨剑刺入黑海中。

  瞳孔中的帷幕消退而去,但他知道一切还未结束。

  在结尾他这样写下:

  【我们的未来是穷途末路】

  ……

  壮志难酬的决绝感。

  至今他仍未知道已故的“她”到底是谁。不过肉眼可见的,属于他们的故事,它们的史诗结束了。不仅是那句恰到好处的意犹未尽,更有差别的来自于日记右侧不画一丝格线的空白。在艺术创作中这种手法叫做“留白”,用空白的方式留出想象的余地。移就到这里,配合封源写下的最后一句,这其中的故事可以看做一段历史,过去的历史,现在的历史。剩下的就是予人遐想的未来的历史。

  空白的页码告诉封七衡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关于神国,关于祇灵,关于世界的现实外的遥远乡。总之还是有许多的秘密,不过都随着她一同死去。诡秘的氛围减淡很多,尤其是步入第三幕的时候给出的观念向着“异乡”靠拢。那是棵庞大的世界树,就像当初封七衡亲眼目睹那样,他将整本日记分为三幕,就像正统戏剧或者电影结构的分层。

  第一幕的主题围绕“不存在”的朋友揭露诡秘世界的一角,内容充斥着不安和恐惧,始料未及的东西潜入了他们的生活,并用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方式潜移默化这个世界。

  第二幕讲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史诗,这也是冒险最为激烈的高潮:剑与火的纷争;静谧的蓝色湖畔的琴音;撕裂善恶的光与暗的角逐……

  最后……则是一切的尾音。袅袅的弦音从树下响起,汇入生机的泉水中。世界的黄昏下战士们拿起剑在吹响的号角后发起冲锋,血液变成火焰呈燎原之势将一切都摧毁,只剩下恒存的世界树迎来孤独的末日。

  他默读最后一句老爹的警告,手指无意识的在末页的一侧摩挲,心中好像横了把钝刀,压抑的令他窒息。

  突然他停下了无意识的动作,从手指上传来的触感很是不对劲,目光顺着看去,摊开的手指肚上有一道清晰的白痕。他伸到眼前仔细观察,稍宽的白痕在拇指的动作下悉数抹去,眼中浮现疑惑。

  他瞥向最后的一页,将其翻起才发现它的厚度是由两张纸堆叠出来的,捻了捻却依旧贴合到一起。随后将其抻直放到阳光下,视线由下往上望去,试图想借助光线透过纸张看到里面的内容。

  但不知为何封七衡却扑了个空,里面显然是有内容的,却因为纸张的材料和厚度而将光线完全遮起,他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不像是文字,那就是图案一类的了。

  “是什么东西?”他带着疑惑想要将两页分开,却发现里面好像被某种胶粘到了一起。

  封七衡向后靠去,任凭它轻飘飘的落下,抿着嘴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后像打定了什么主意。

  尼德霍格睁开双眼时就见到封七衡朝着屋外走去,走得犹如一道闪电,没容得下她开口说什么就已经离开了她的视野中。可能尼德霍格自己也并没有出声询问的欲望,她就是这样,对于别人不会主动谈起的话题她沉默寡言的像个冰美人,这倒不是她对于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只是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造就了她如此的性格。

  没过一会封七衡便回来了,同时手中还提着印出整间咖啡屋的不锈钢材质的电水壶。他将电水壶放在桌上,氤氲的热气从壶嘴中泄出。壶身宛如哈哈镜一样扭曲尼德霍格的身体和样貌,吸引着她投入精力。

  尼德霍格感觉眼前的电水壶异常熟悉,她大概在那名服装设计师的人类家见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当她用手托腮时封七衡踩着小步调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三个杯子哼着爵士风格的小调,光线产生的丁达尔效应作用在他的身上,还能闻到那股略显干燥的气味。

  “有的时候喝速溶咖啡也是一种选择……”封七衡将杯子放到桌面上,其中两杯里是干燥的咖啡粉。

  “……譬如当家里停电的时候。”

  “最后一页写了什么?”尼德霍格转了转深红的瞳孔。

  “老生常谈的问题。”封七衡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写的东西不多,只是描绘了一幅趋向马奈和莫奈的印象派绘景,唯一能看出是他亲笔的原因是在小小的角落撰写‘我们死到临头啦’的绝笔。”

  尼德霍格看着封七衡毫无滞涩的将热水倒入第三个空杯子中,怪怪的语调在结尾上扬,同时能见得连成银丝的水流爆发的雾气将后者隐没的朦胧。

  “又不是在结尾加上自己的名字就会变成名句。”封七衡看着纯净的水面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您……好像有点沮丧。”尼德霍格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沮丧?我只是觉得看这么一本‘天书’还不如去阅读藏在阁楼里的盗版圣经!”封七衡叹口气接着说,“说真的,我对老爹的工作一点都不了解,他在我心里还是甩着面粉研磨咖啡的咖啡店老板。可现在他告诉我一切的印象都是伪装出来的,他不是什么面粉师傅,也不是咖啡小弟,他总是在夜深人静时走入不知名的世界,拿着枪,和名字叫‘Ta’的伙伴追寻未知的秘密。那里有‘天河’,有挥剑的勇士还有钢铁的丛林……一切显得生动风趣,甚至还能和龙过过招,委实……令人羡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自己都听不到那句揭露内心的话后才重新做起了动作。

  “您也曾见证过世界的变迁,吾认为,您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惊天动地了。”尼德霍格身体前倾,银色长发顺着她裸露的肌肤向前洒下。。

  “赫瓦格密尔么?像是玩了一场角色扮演游戏。问题是别人都是打怪升级寻找队友,最后屠尽恶龙成为勇者。而我好像没干别的,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看剧情动画,唯一能动手的机会则发现我成为了‘圣杯’,一个盛满神血的‘圣杯’。最后我能做的就是放弃免费的临终关怀,在片尾用一秒钟的镜头证明我存在过,最后这句可以放在友情出演上,如果还要拍续集的话直接播放我的闪回就够了。”

  放置的热水被置于空气中,越靠近杯口越能看见扭曲空间的热气。

  沉默了许久,封七衡将汤匙放在杯中搅了搅后取出。

  “已经结束了,从结果来看若非您那世界树的运转将会倒带。如果它们拥有记忆,那这一章必定会写下您的名字。”尼德霍格说的诚恳。

  “没必要加上我的名字。我们谈论的难道不是日记吗?写上符号还是名字,总有一个能成为个体的代表,那就说明担起了这份责任,我可不想这么干。我特地顶翻了猪头上司可不是回来禁锢自己自由的……让我们再专注一点,破译还有最后一点。”

  尼德霍格全神贯注起来,她发觉眼前的偕神者从根本上就表现的与别人不同,还有那份藏在语意后的从容,真的能“破译”吗?

  “您想要做什么?”

  “老爹将它们粘在了一起,应该是胶水一类的东西,里面有不想让人见到的东西。”封七衡随口说道。

  “不想让人见到的东西?”

  “宝藏啊秘密啊……谁都有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吧。好比我葬身在深渊里的手机里也有我的浏览记录啊,隐私谁会给别人看?”

  封七衡想起粉身碎骨的手机就不由得唏嘘,好在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确保里面的东西被砸得什么都不剩才放心一口气。虽然他不认为报废的机械体有窥人隐私的癖好,但能做到完全删除历史的痕迹谁又会将保险全放在机械体的道德认知上呢。

  “不过大概率还是关于日记的内容吧。”封七衡将两张纸抻起找出细小的缝隙,“给你看个小把戏。”

  尼德霍格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封七衡张开空无一物的手掌绕到她的脑后,做了个抓取的动作便抽回手臂,接着在她放大的瞳孔中出现一个胶头滴管。

  “这是……魔法?”尼德霍格沉思后提问,她也知道在神国的大海另一侧有着一群能施展魔法的物种存在,这与神力是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量,想要具体点她还没办法准确找出两者的不同,但这份凭空变物的本事已经超越她的理解范畴了。

  这不是封七衡想要的反应,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震惊和惊喜都好,甚至表现得一脸平淡也足够满足他一时兴起的玩心。可现在这种煞有介事的提问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不,这是魔术啦。”封七衡的声音低了下去,闷着头用滴管吸饱了杯中的热水。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

  尼德霍格懵懂的看着他,低落的情绪很敏感地被捕捉到,她嗅嗅鼻子还能闻到名为“闹别扭”的味道。

  封七衡拨开亲热的两张纸,小心翼翼地将滴管放到上方,挤压出的水滴在空气中颤抖了下应声滴落,准确的落入两页之间,霎时浸润了干涩的纸张。湿热感从指尖往回传递,他又换了几个位置,连续不断的水滴在尼德霍格眼中如坠落的剑切割开闭合的纸张,徐徐展开的是封源不愿让人看到的秘密。

  “这是在做什么?”尼德霍格靠近了问。

  “解密啊。”封七衡说的理所当然,“有时候直觉很强烈,虽然不像逻辑推理那样来的可靠,可我总是会莫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直觉。我预感解开的秘密中可能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答案?关于什么?”

  “不用提那么多问题女士,耐心,耐心也是人生的一种答案啊。”

  封七衡将滴落在手上的水珠擦干,拿起已经变凉的咖啡喝了起来。准备的工作已经就绪,现在就差最后一道工序了。

  他俯下身双手像是蟹钳一样夹住两页,缓缓凑了过去,刚想有所动作却是一愣,淡淡的声音变得刺耳。他收住了动作与尼德霍格对视,眼中布满了诧异和疑虑,后者也是如此。

  他仅仅是滴上了热水,后面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最关键的是需要不少的时间要消耗。可现在它就这么分开了,不需要多余的工作,也不用花费多少时间,它好像也对于打开变得迫不及待起来。当有了这个认知后封七衡觉得有股冷意顺着后脊下溜,哪怕他喝了再多的热咖啡,哪怕现在室内温度在32摄氏度,也挡不住这道抚摸灵魂尾脊的冷意。

  他的眉头拧成“川”字,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远离被“封印”的内容,刚刚他竟有种被配合的感觉。它拥有自主意识?这种扯淡且荒谬的念头被诱发便像野草疯长一样一瞬间席卷他整个大脑,随后才逃出这份没来由的恐怖中。

  【我们的未来是穷途末路】

  封七衡的目光再度瞟向了对于未来的预告,他的手指紧贴在一起不敢打开,生怕里面是个异维度,或者像是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一样,揭开两张纸的夹层会涌现毁灭世界的魔鬼。

  他默数到三——这毫无意义,纯粹是自我逼迫式的决定。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封七衡再犹豫了,哪怕它是无意为之还是封源的有意为之——这段不为人知的史诗已经有了新的阅读者,所有的谜题像是魔鬼的诱惑被放在了最后一页。

  他憋住口气,两指微微发力,毫不费力地将两张纸拨开更明显的一角,随后竟奇迹般的脱离了他的掌控,自如地张开下落,像挥动的羽毛那样。

  嗡——!相似的嗡鸣在封七衡脑中炸响,强有力的冲击如约而至轰向他的脑海,霎时他的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不由自主的向后跌坐而去。

  耳畔呢喃着细碎的声音,混沌的画面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一瞬便化开,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平视的日记隐约可见分开的末页。尼德霍格僵坐在沙发上全身肌肉绷紧,挪动的足尖轻轻向后撤了一步,看来她刚刚是有所动作的。

  封七衡将憋住的气悉数喘出,沉默了一下后站起身,先是与尼德霍格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眼神后才将目光投向翻开的日记上。

  他先是恍惚,轻捏山根,画面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等到确认了才拉进自己与笔记本的距离。

  浓稠的红色像是涂上了厚彩,接着用兼毫作画一样,笔锋顿走,张扬且细腻地在整页上绘出一个白蜡树。

  “世界树?”封七衡心中微动。

  他察觉无恙后稍稍离近,世界树上的空间感、光影感别样突出,巨大的树冠下是贯穿九层世界的树干,接着三条跟在整页的四分之一处分岔,活泉如流动般从顶端泄至底端。仿佛具象的微观令他惊愕,但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他的瞳孔大致扫过后必然的锁定在树冠下,那里有一条如发丝大小的红色线条,他不清楚自己如何发现的,但他确实能看清那个“线条”的所画——倒垂在树上的人目视着眼前的湖水。

  纵观全局它是由无数红色线条组成的白蜡树,但看向图案中任何一处都能发觉其中的内容,环岛的蛇、飞翔的乌鸦、茂密的森林、舔舐的牛……

  封七衡手撑在桌上,他有一刻头晕目眩起来,庞大的内容充斥他的脑海,但更多的还是里面遍布的风谲云诡和粘稠在视线中的红色,深深扎根在他的脑海里凭风吹。

  冰凉的触感从手背传来,他稳住身体用力晃了晃脑袋后看见尼德霍格担忧的看向他,说了一句我没事后跌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另外一幅——左侧的空白处同样是一副图案,同样的红色,同样的占据整页。只不过不再是世界树的模样,纵向的线条顺时针的摆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所有的线条都是往里收,所以大致看上去有种“陷入”的错觉。

  封七衡初看上去就有些骇然,他有一瞬间竟看到细短的红色线条突破平面的束缚向上蠕动起来,好似海葵的触手密密麻麻的遍布在整个图案上。这一下的判断令他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它察觉到了封七衡的凝视,更准确的说是“捕捉”到了颤抖的瞳孔中爆发的惧意。一瞬的停滞——那在封七衡看来是他们的对视后,红色的海葵如惊弓之鸟般回缩触手,用一种封七衡难以凭借肉眼观测到的速度回到红得发黑的图案中。如果将不规则的圆比作海平面,那么刚刚的海葵则完成了一次突破海面的举动,随即又在“注视”中下潜到海面以下,而这一切全部荒唐的存在于一个二维的平面当中!

  “你、你刚刚看到了吗。”封七衡颤抖着眸子问向尼德霍格。

  “非。”尼德霍格随着指向看去,并无看到任何不同。

  封七衡眨眨眼,瞳孔随着圆上的线条逆时针转动,当他将二维的平面空想成三维时,那道“圆”变成了无限下坠的螺旋。

  骇人的红色宛如浓墨的血液,与世界树的图案一致,封七衡聚焦到螺旋上一点时也能看到其中诡异的特写,猩红的线条组成无数的触手,像物种入侵那样恣意的疯长起来,隐约可见的是没入其中的东西,它们被吞没到螺旋中,销声匿迹,那副景象看起来就像“捕猎”一样。

  “如果粘在两页中的不是胶,而是海葵在进食呢。”封七衡陡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敢再猜想下去,可这份念头却突破了最后的理智,未曾见识到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螺旋用触手紧紧吸附住白蜡树,细绒样的触手用力地割开世界树的图案,如墨的血液流出将它们共同渲染……

  嗡——!

  猝然传出的巨响震碎了封七衡的幻想,他的眼前重归成无害的图案,一只手按在心脏另一只手捂住额头,紧闭上双眼平复受惊的心脏。

  声音急转直下,轰鸣的声音骤然降低,封七衡做了一次深呼吸将目光投向视野的正前方,那里有尼德霍格的半张背影,干净整洁的吧台,通往二楼的楼梯以及设有通往神国的门扉的储藏室。

  那群机械体顺着找过来啦?

  他委实难以相信,只是一瞬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可不是潘多拉又是什么?难不成身陨的神死而复生啦?

  声音变得有节奏起来,排除转瞬变换的猜测后他的表情舒展开,一脸平静的走到尼德霍格身边让她放松,接着一步一步踩在嘎吱嘎吱的木板上向着节奏的声音处走去。

  尼德霍格仍旧保持着警惕,她从未听过野兽会有如此的嘶吼,激烈、愤怒,连续不断的情绪通过难以言喻的声音频率传出。

  但封七衡是知道的,或者说只要是正常的人类就会知道这并非是野兽的嘶吼,而是另外一个感染情绪的形式。

  博凯里尼的大提琴协奏曲。

  伟大的艺术家用音乐跨越了世纪,而其表达方式则是眼前的老式唱片机。

  当封七衡一鼓作气打开储藏室的门扉时,就好像当初他第一次进入时一样,历史的尘埃扑向他,搁置在角落中的唱片机正播放着博凯里尼的唱片,哪怕经过岁月的洗礼它依旧那么悦耳,更关键的是在封七衡的说法里是“值老鼻子钱了”的等同时间的价值。

  “还有这种老古董?”封七衡拨开唱针,协奏曲戛然而止。

  “老古董?”尼德霍格重复。

  “显然不可能是它自己无聊解闷子播放的唱片,而这间屋子也不像有人进来过的痕迹……”封七衡看向已经搜查一遍的尼德霍格做着推测,“我可不想把它归咎到诡异可怖的方向。”

  他翻转着手中的唱片,眼角余光的一瞥却让他一愣。

  那里是门的所在,只是不同此前,世界树的雕刻消失了,光洁的门面上好像做过水磨处理,深沉的黑色像亲眼见过的金伦加鸿沟,储藏室内的光线被吸收进去……

  他不再怀疑什么了,如果说唱片机的播放是碰巧,见过的血红图案是自己精神萎靡的妄想,那么门扉上世界树的消失则证实了所有的一切都正在颠覆,所处的中心正是这座咖啡馆。

  尼德霍格困惑的看着封七衡一步步挪向门扉,伸出手摸向把手,她不知道这行为寓意着什么,但总感觉可能有事情要发生。

  铃铃~

  “有人吗!步行街管理委员会的!”

  封七衡伸出的手一颤,在半空凝滞了会儿后收回,随后后退几步露出半个身子看向站在门口的维修人员,沉着声说道。

  “有人!进来吧!”

  现在还不是揭露秘密的时刻,他的目光顿在漆黑的门上,深深的凝视后转身走出储藏室。尼德霍格跟在他身后,小心地探查一番后将门关起,同时也将所有的秘密锁在里面。

  等时机成熟后……嗯?

  封七衡不自然的停顿脚步,随后又如常的向前走去。

  他看到……

  搁在角落中无人问津的日记阖上了它的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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