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莲香
桑晓半开玩笑的说道：“李女可是说，我前些日子那病，是因为狐狸精作祟才染上的。”
莲香一听这话，火气忽然就没有了，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传遍全身。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长叹一声，说道：“既然你话说到这份上了，看来我是再怎么劝也没用了。万一你再病倒，那我也是百口莫辩。我看我还是一走了之的好。等你临死之时，我会来看你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分别很久，估计最多也就一百来天吧。”说完起身就走，桑晓连拉带拽的也没拦住。
自此之后莲香还真就不来了。李女便夜夜到来，两人玩的是昏天黑地，开心的忘乎所以。这样的幸福小生活持续了两个多月，桑晓的身子就不行了。浑身有气无力，干什么都没精神。起先还自我安慰。估计是这几天玩的太晚了，不行先别玩了，歇几天看看。结果休息几天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差劲。很快就瘦的皮包骨头，吃饭的力气都要没有了，每天只能喝下一碗粥。想着要不就回老家修养几天，可是又舍不得离开李女。犹犹豫豫又过几天，终于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邻家那位还真不错，看他病卧在床，每天都让书童送来吃的喝的。桑晓这才明白这个李女真的就是个鬼。这一晚便跟李女说道：“我好后悔没有听莲香的话啊，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我真是活该！”说完眼一闭，就晕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屋里，李女早没了踪影，从此以后也没再出现过。
桑晓起不来床，每天思念莲香，望眼欲穿。这天，他正在进行每天的例行思念呢，忽然觉得有人进了屋里，一看正是莲香。她来在床前，一脸不屑的神情看着桑晓，说道：“怎么样？你这个蠢货，现在知道我没有瞎说了吧？”
桑晓早已知错，这时已经泣不成声，呜呜咽咽的求莲香救他。
“你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我今天是来跟你诀别的，顺便让你知道知道我当初是不是妒忌。”
桑晓这时止住了哭，但脸上的表情看来，依然是伤心欲绝：“也罢，我这是自作孽。我这还有最后一事烦劳，在我枕头底下有一个东西，你拿去帮我毁掉吧。”
莲香伸手从枕下摸索一番，拿出来一只绣鞋。一看做工真好，挺漂亮的，便来在灯下仔细观赏。还没看两眼呢，李女忽然就出现了。她一看莲香在这，转身就要走。不过莲香反应很快，身形一闪挡住了门口。这下李女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桑晓也看到了李女，躺在床上骂她，李女也不说话。莲香笑了，说道：“咱俩今儿个好不容易碰面了，有些话可得好好说说。你之前不是说他的病不是因你而起吗？如今怎样？你还有什么借口？”
李女自知羞愧，只能低头认错。
莲香又说：“你说你这么美一个人，他对你爱得也是情真意切，死去活来的，你怎么跟对付仇人似的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李女一听这话，一下子瘫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不是啊，求求你救救他吧！”
莲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来在桌前坐下，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细细讲来。”
李女抹着眼泪说道：“小女子是李通判的女儿，年轻的时候就病死了，被葬在这院墙之外。桑郎到这的时候，我对他一见钟情，心生爱意。我就好比那死掉的春蚕，虽然没了生命，但是蚕丝犹在。而蚕丝就像情丝，依然盘根错节的系着我与桑郎。我对他的爱慕之情，那是真心的。但要说是害他性命，那绝对不是我故意为之啊。”
莲香说：“我可是听说鬼都喜欢害人的性命，因为那样他们就可以在阴间长相厮守了。”
“姐姐不要听人胡说。两个鬼在一起其实没啥乐趣。你想啊，要是有乐趣的话，那些鬼又何必来到人间寻找伴侣呢？难道说阴间就没有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吗？”
“你这个傻姑娘啊，就知道贪图享乐，天天晚上搞那些里格楞。同样是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一人一鬼呢？”
“唉，姐姐教训是。不过我也听说狐狸精也是害人的，姐姐是用了什么法术才没有伤害桑郎吗？”
“你说的那是刻意采集人的精气来修炼自己内力的狐狸精。我并不是那一种，所以我并不害人。所以有句话说世间有不害人的狐仙，但是没有不害人的鬼，就是因为你们鬼身上的阴气太重了，人是受不了的。”
桑晓在床上躺着听她们两个说话，才明白原来这两位以前说的那都是实话，真是一位狐仙，一位女鬼啊！幸好他跟这两位也是处了很长时间了，所以也不觉得害怕。而且两位的话中也都隐含着对自己的一片真情，但再一想到自己这就要命归西天了，永远也见不到这两位枕边佳人了，不禁失声痛哭起来。这两位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这家伙呢。于是莲香就问李女：“你有办法救郎君吗？”李女红着脸摇摇头。
莲香笑了，说：“我看万一把郎君救过来，等他恢复元气，身强体壮之时。怕是有位醋娘子就该体会吃杨梅的滋味了。”
李女赶忙起身施礼相拜，说：“如果真有神医能够把桑郎的命救回来，也是替我抹去了一桩罪名啊，至少也能不让我觉得太过于愧对桑郎。那时候我肯定乖乖的在阴间待着，哪里还有脸跑再到这阳间来啊。”
莲香这才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纸包，对李女说道：“我早知道会有今天。所以当日分别之后，我便走遍三山五岳采集药材，整整用了三个多月才都集全了，练了这幅药丸。像郎君这样的病症，只要还有一口气，吃了这药准好。不过病从何起还需要以何为药引才能有效，所以还需要你来出一把力啊。”
“好，需要我做什么呢？”
“也没啥，只是需要你这樱桃小口中的一点口水罢了。一会儿我把药丸给郎君放入口中，你就嘴对嘴用你的口水帮他把药丸引入他腹中就是了。”
李女一听这个，有些害羞了，红着脸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鞋。
莲香取笑她：“你就是对你这鞋子情有独钟是吧？”
李女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莲香还不放过她：“平时这功夫不是你最拿手的么？现在咋还这么放不开了？”说完也不管李女啥样了，打开纸包拿出药丸，过去就给桑晓塞到了嘴里，转头跟李女说道：“快快，该你上场了，别耽误了，他要咽了气，这药也没用了。”
李女没办法，只好过来亲上嘴，莲香还在一旁催：“赶紧的，多给他来点口水，少了送不下去。”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药丸给他咽了下去。这时，就听见桑晓的肚子里轰轰隆隆的响了起来，那声音大的跟雷鸣一般。莲香又取了一个药丸，放进他的嘴里，自己口对口给他送了下去。桑晓这时候就感觉丹田火热，精神焕发。莲香说道：“好了，这回算是好了。”
经过这一阵折腾，不知不觉已是金鸡报晓。李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告辞而去。莲香看这桑晓才刚刚开始恢复，还需要好生调养。而且他暂时也起不来床，吃饭啥的都成问题，干脆就把院门反锁起来，让人家以为他回老家去了，免得别人来打搅。她就在这日夜守护，照顾桑晓。李女每天晚上也会过来，帮帮忙搭搭手。自此两人感情越来越好，李女对待莲香像是对待自己亲姐姐一样，莲香也是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样的爱护。
就这样在两位美女的悉心照料之下，三个月过后，桑晓恢复如初。李女反而就很少来了，好几天才来一次，来也是匆匆看几眼就走。偶尔留下坐坐说说话，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莲香有时也会说请她住下陪陪桑晓，但她是坚决不肯，扭头便走。桑晓也曾追出来一次，抱起她回到屋里放到床上。她是女鬼，身子轻的跟个稻草人一样，根本无力挣扎。既然跑不了，干脆她就和衣而卧，把身子缩成一团，看上去都不到两尺长。莲香也是觉得她怪可怜的，偷偷的跟桑晓说你好好哄哄她，抱抱她啥的。但是任凭桑晓怎么哄，她就是蜷缩着假装睡觉，根本不搭理他。桑晓也没办法，不知不觉的也就睡着了。一会儿醒过来一看，李女已经消失不见了。然后就是十几天都见不着人。桑晓想她想的厉害，只好再把那只绣鞋拿出来赏玩，但是李女却不再出现。莲香也在一旁，她伸手接过绣鞋，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说道：“这样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即便是我一个女人都感觉心爱的不得了，何况是你们男人呢。只可惜人鬼殊途啊。”
桑晓接过话头：“可不是么，当年我想她的时候，只要拿出绣鞋把玩一番她便会飘然而至。我也是觉得这事很奇怪，可是从来不曾想她竟然是女鬼。如今是只能见鞋，无法见人，真是让我伤心透顶啊。”说着说着，这位竟然哭了起来。
话说另一头，在当地有一位姓张的财主，家里有一个女儿叫做燕儿。今年刚刚十五岁，得了一种怪病，原文是“不汗而死”。这个我查了一下资料，有两个说法，其一就是皮肤病之类的，导致身体无法排汗，这样原本通过皮肤排毒的功能会转移到肝脏和肾脏，人体代谢系统就会产生紊乱，还会加重肝脏和肾脏的负担。时间一长，这人也就嗝屁着凉了。再就是古代有说法是心主汗，这个不汗而死也可能是突发心脏病。总之不管怎么样吧，这位张燕儿姑娘，年方十五就香消玉损了。但是还有更奇怪的，就是在她死的这晚上，一家人正给这姑娘守灵呢，她突然又活过来了，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往门外跑。这位张财主反应也是很快，赶在她前面挡住院门口不让她出去，抱着她问这是怎么回事。燕儿说道：“我不是你家女儿，我是当年那个李通判夭折的女儿。咱们村里有位桑晓，我跟他情投意合，他对我也是非常照顾。你要是不相信，他那里有我送他的一只绣鞋为证。我真的是个鬼，你们不要再拦着我了，让我去找桑郎吧！”
这张财主听她说的有板有眼的，半信半疑，问她：“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呢？”
燕儿低头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解释。这时候旁边一个院工说道：“小姐说的那位桑晓我认识，我听说他已经回老家去了。”
燕儿一听这就有话说了：“没有，他那阵子生了重病，我跟莲香姐姐便使了一个障眼法，反锁院门，为的是不让别人打搅，好帮他赶快恢复健康。”
任凭燕儿怎么说，张财主始终是半信半疑。只好把燕儿软禁在家中，准备以后再做打算。
村子不大，谁家出了奇怪的事情自然传的很快，不久这事就传到了桑晓那位邻居的耳朵里了。这位也是个好事之徒，便偷偷的爬到墙头上偷看，还真就让他看到了桑晓跟一位美女聊天。这位也不含糊，从墙头一下子就跳了进来，想把美女堵在屋里。结果眨眼之间那美女就不见了踪影，屋里只剩下桑晓一个人。邻居问道：“奇怪，刚才我明明看到有位美女在你屋里，这会儿怎么找不到人了呢？”
桑晓笑着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么，要是美女来我这，我就会把她留下的。”
“你这个家伙，这是报我当年耍弄你的仇吧。罢了罢了，我这还有个事要跟你说说……”于是这位就把张财主家那位燕儿的事情跟桑晓讲述了一遍。桑晓听完就跑去开了院门，要去张财主家一探究竟，但是转念又一想，我该用什么借口登门拜访呢？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再说那张财主家，燕儿的母亲也听说了桑晓果真是没有回老家，只是假装锁门而已，心中也是觉得奇怪。于是便派了自家的一个婆子来在桑晓家里借那只绣鞋，要带回家给自己的女儿穿穿试试。桑晓听明了来意，欣然把绣鞋交给了她。燕儿接到绣鞋也是很开心，当时就往脚上穿，结果穿不上，鞋子小了差不多有一寸。心中觉得非常奇怪，偶然一扭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原来自己这是借尸还魂了，这个身体根本就不是当年自己的那一个。于是她便把自己的身世完完整整的跟这位母亲说了一遍，这位才相信了她。燕儿再拿过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忽然就大哭起来，说道：“当年我那容貌，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但是每当见到我的莲香姐姐，也是觉得自己不如人家。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还不如我继续做鬼呢。”说着抱着那只绣鞋嚎啕大哭，谁劝也没用，哭累了便往床上一躺，拿被子盖住自己，不吃不喝，就这么躺着。时间一长，全身都浮肿起来。
这位连着七天啥也没吃，竟然都没死掉。不过身上那浮肿倒是渐渐的褪去了。这时燕儿也觉得肚子饿得受不了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吃东西。又过了几天，只觉得浑身奇痒难忍，一挠就掉下一大片皮肤，直到全身的皮肤都掉了个遍。
这天早上她醒来起床，忽然脚上穿的睡鞋掉了下来，拿起来再穿上就感觉大了不少。随手拿过那只绣鞋再一穿，竟然穿上了，而且严丝合缝。燕儿高兴的不得了，又把镜子拿过了一照，再看这眼眉相貌，跟自己生前是分毫不差。她就更开心了，赶忙梳洗打扮了一番去见自己的那位母亲。结果这一家子一看她变了模样，惊的是瞠目结舌。
终于这事传到了莲香的耳朵里，她便来劝桑晓请个媒人去把这位燕儿娶过来。但是桑晓觉得自己跟这位张财主贫富悬殊太大，门不当户不对的，不敢高攀。后来赶上张母寿诞，四方宾朋都去贺寿。桑晓便也偷偷跟着张家的那些女婿前去拜寿。那年代，拜寿得先交拜帖。张母从拜帖里看到了桑晓的名字，便让燕儿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的看着。桑晓一直到最后一位才进屋来，燕儿一看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飞快的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拉着桑晓的手就不放了，非要他带着自己回家。张母一看，这成何体统，怒斥燕儿，她也只好躲回内屋去了。桑晓这时早已看清燕儿就是李女那个模样，一般不二，顿时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就不起来了。张母赶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还好言安慰了他几句。桑晓回来就找到了燕儿的舅舅，让他帮自己提亲。张家也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下了，准备挑个良辰吉日让桑晓做个上门女婿。
桑晓很高兴，便把这事告诉了莲香，想跟她商议一下具体的细节。但是莲香却很伤心，低头沉思了半天，最后决定要告辞而去。桑晓没想到她会这样，一下子就哭了出来，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莲香说：“你被人家招做上门女婿，我总不能跟着你一块儿去吧？我还要不要脸了？”
桑晓一听这倒也是，思索半天决定不做上门女婿了。他准备先把莲香送回自己老家，之后再去迎娶燕儿来自己的家门。莲香也觉得这样做最好，便同意了他的这个主意。
于是桑晓来到张财主家，把莲香的事情也和盘托出了。当然，她是狐仙这个没说，只是说她是自己的正房妻子。张家听说他已经有了妻室，那自己家这女儿岂不是要做妾，那是一百个不愿意。怎奈何自家的女儿倒替这桑晓说话，真是女大不中留，老两口也没了办法，只能答应了下来。
到了日子，桑晓便带领人马出门接亲去了。他家这条件也不是很好，普通的几间房子而已，家具摆设的也都是很普通的器物。也没花很多钱装饰，只是简单的在门上贴了几个喜字，几副对联罢了。由于路途比较远，接亲回来时候天已黄昏。一看，家里大变样了。从院门到正屋，一条鲜红的地毯铺地。房檐上也挂满了大红的灯笼，照的院落里五彩缤纷。屋内也摆满了红红的喜烛，灯火摇曳，如同白天一般。莲香搀着新媳妇来在洞房之中，桑晓把红盖头揭掉。三人落座，如同一家人一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莲香问起燕儿是如何还魂的，燕儿说：“那天我离开之后，心里很郁闷，觉得很烦。尤其是想到自己这个鬼魂的身份，害的桑郎差点丢了性命，更觉得以后都没脸再见你们了。干脆也没回自己的墓中，只是四处游荡。偶尔遇上个大活人，心中就会产生羡慕的感觉。白天我就藏在草丛树林里不见光的地方，晚上就信步由缰，漫无目的到处乱转。那天偶然就转到了张财主家里，正好他家那女儿躺床上刚刚咽气。我便灵机一动，附在了她的身体上，没想到就活过来了。”莲香听完，也没说话，低着头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两个月过后，莲香生了一个儿子。结果生完就生了重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燕儿基本不离床的专心伺候。这天，莲香拉住了燕儿的手说道：“我估计就快不行了，我的孩子只得劳烦妹妹你照顾了，希望你能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的待他，我死也就瞑目了。”
燕儿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姐姐说的是哪里话。你安心养病，会好起来的。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生照顾的。”
桑晓和燕儿几次要去请医生，都让莲香拒绝了：“我这病我自己有数，没有药能治，你们不要浪费钱了。”眼看着莲香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两人也是无能为力，只有相对哭泣。这天莲香忽然瞪大眼睛说了一句：“你们不要这样了。你们喜欢活，我却喜欢死。我们有缘，十年之后还会再见的。”说完眼一闭，便一命呜呼了。两人要将她裝殓之时，却发现她的尸体已经变成了狐狸的样子。但是两人依旧按照人类的礼节给她入了葬。她的孩子取名叫做狐儿，燕儿就如同自己的亲儿子一般抚养他。每年的清明节，都会带着狐儿到莲香的墓前祭奠。
后来桑晓考中了举人，家中的条件慢慢的好了起来。但是燕儿却一直没能怀孕。狐儿非常聪明，不过身体素质比较差，经常生病。燕儿便时常劝桑晓再纳一妾。这天，家中丫鬟来禀告：“门外来了一个老婆子，领着一个小姑娘说是要卖掉。”燕儿便让丫鬟把人带进来看看，一见面就吓了一跳，惊呼：“莲香姐转世了这是！”桑晓也仔细看了看那小姑娘，真的是非常像莲香，也是觉得有些惊异，问道：“这姑娘今年多大了？”
老婆子回答：“有十四岁了。”
“那聘金你要多少呢？”
“我这老婆子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只求能给她找个好人家，我也能跟着得口饭吃，将来我死后，也不至于暴尸于荒野之中，我也就满足了。”
桑晓便多给了一些银两，把这姑娘买下了。
燕儿拉着姑娘的手来在后屋的内室中，桑晓也跟着进来了。两人又端详了一番，看得姑娘都不好意思了，脸一红，低下了头。燕儿用手拖起她的下巴问道：“你认识我吗？”
姑娘摇摇头：“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我姓韦，家是徐城的。父亲卖酒为生，三年前死了，家中没了收入，慢慢的就不行了。只好自卖自身。”
燕儿掐着指头算了算，莲香死了到这正好是十四年。又仔细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姑娘，不论是长相神态还是举止动作，跟莲香真就是一模一样。于是拿手拍着姑娘的脑袋说：“莲姐、莲姐，你说我们十年之后再相见，果然就灵验了呢！”
这几巴掌拍下去，那姑娘似乎如梦初醒一般，说了一声：“咦！”盯着燕儿就不动了。桑晓说道：“这真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啊。”姑娘忽然流下了眼泪，说道：“这就是了！我听我母亲说过，我一出生的时候就会说话，家里人都吓坏了，觉得不吉利，便让我喝了狗血，结果忘记了前世因果，今天才如梦方醒。这位娘子不就是那不愿做鬼的李妹妹吗？”三人相认，共叙前言，悲喜交加。
这天到了寒食节，燕儿说：“以往每年到这时候，我跟桑郎都会去姐姐墓前哭祭一番。”于是三人便一同来在了莲香的墓前，只见荒草丛丛，树也长高了好多。韦女也是触景生情，叹息不已。燕儿跟桑晓说：“当年我跟莲香姐就感情深厚如同亲人一般，如今更是两世都同为姐妹，我们是不能分离了。我想把我前生的尸骨迁到此处，与姐姐同墓而眠最好。”桑晓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便去了李家把李女的尸骨取回来同莲香合葬在了一处。动工那天，亲朋好友都觉得这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奇事，都穿上了祭奠用的服装来参加葬礼。还有一些不期而至的人也来看热闹，现场足足聚了有上百人之多。
作者庚戌年间南游来在沂州地界，适逢天降大雨，只得找个了旅店暂住了几天。遇到一位叫做刘子敬的书生，正是桑晓的表亲。我们两人甚是投机，他便拿出同乡王子章所著的《桑生转》来给我看，此书约有万余字，我当时细细读过，此文只是记叙了个其中大概罢了。
最后蒲老先生点评道：悲哀啊！可叹这世上有些人，将死的都想求一生路，而活着的却想要求一死路。这天下最难得的东西难道不就是人的这具肉身么？奈何拥有这肉身的人，往往却不把这当回事。以至于有些人活着还不如一只狐狸，死了也不如一只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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