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故人已归
“喔。”
小崽子移开脑袋，小屁股挪啊挪，直到身子挨着林夏侯才作罢。
席勒“嘿”了声，说道：“萧若生，你这样黏人是不可行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才是正理！”
林夏侯带着笑看热闹。
果不其然听见小崽子认认真真说：“干爸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还是小孩儿，遇到坏蛋得学会寻求庇护才行。”
哦，席勒在萧若生心里是坏蛋呢！
席勒被生生气笑了，看向林夏侯说：“你也不管管？尤浩惯着他，龙翔宠着他，他长大还得了？”
林夏侯揉捏着小崽子的软乎小手，声色温和，“他才多大，你和他计较什么？”
说起来萧若生不亲近席勒是有典故的。萧若生到雨城的第一个生日，席勒特意请假出来给他庆生，他那时刚结束训练没多久，整个人不比煤炭白多少，小不息一看见他就哭了，被丑哭的，抱着他林舅舅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
后来几个舅舅叔叔好容易给哄好了，生日宴快散时，小孩刚和他稍稍亲了些，还让他带着去上厕所，只是洗手间里听闻有人聊起萧念龙翔闲话，席勒醉酒上头一时失了控，没忍住和那两个人打了起来，那拳脚可是动了真格，三岁的小不息看得胆战心惊，幸而尤浩找过来，小小的人儿这回躲在自己干爸怀里，是彻底山洪暴发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不要靠近席勒半分了。
说来的确怪不到小孩身上，小若生打小在林家娇养，林家那是个什么风水宝地？后来交给龙翔养着，龙翔这些年又是极其和气的人，连同他身边连家那些人，虽是性情万千，也带不了什么负面影响给小孩，所以萧若生当真是没见过那样大动干戈的场面和暴烈的人。
席勒和萧若生暗暗斗气，林夏侯望着远处雨幕却是思绪万千，方才虞欣然二人谈话他不是没有听进耳朵里，只是感叹原来在当今这个世界版图中，樊简也是局中人，尤浩当年车祸真实存在，虞欣然和樊简被恼羞成怒是真，萧橙在几年前死亡也是真，好像大家都只是忘记了时代广场的爆炸，大家只是不记得萧念生前在雨城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九月。
老天爷移星换象只是改变了萧念死去的原因，却保留了那几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只要无关萧念，一切都还是岁月洪流中的三餐四季。
─ ─
雨后初霁的雨城遇上晚霞，遗落街头各处的水珠染上一层五彩缤纷的浪漫，整片大地笼罩着灿烂余晖，人与人擦肩似乎不再冷漠，彼此的影子交织相融，是萍水相逢或许也能够在下转角不期而遇。
恒久传媒直播间如火如荼进行要晚间七点钟。
尤浩安静退离导播间，一木跟着他一块往外走，廊道灯光温暖安静，一墙之隔隔绝了各大直播间的热闹喧嚣，也和导播间严肃冷静大不同。
“今晚一切费用记我名下，都在群里提醒通知一下，小酌怡情，不可高调。”
“是，这就通知下去。”
两人前后进了电梯，一木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尤总不一起去庆祝吗？”
“不了。”尤浩头也没抬在玩手机。
一木也就歇了心思，他跟了尤浩三年，知晓他有时候注重避嫌得很，别家老总赴会身边大多是女伴，在某些圈子里某些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老板不一样，他会为了捧人把人风风光光带出去，也能规规矩矩把人领回公司里，不兴陪酒，不兴玩闹。
怎么说呢？他家老板是个很爱重自己的人，也是个很尊重下属的上司。初始网上都说像他老板这模样长相是随了龙翔，一副凶相，稍稍皱眉就感觉下一刻能拎起酒瓶子打人，这是笑谈，因为城南的龙三爷名不副实，是个好养鱼侍弄花草的风雅之人，他们老板更是为人和气，是脾气耐性都极好的爷们，且人是真的能处，因为有事他也真能上。
电梯抵停车场，一木跟着老板踏出电梯，正好遇到回公司整休的虞美然。
“尤总好！”
几年前那个小助理小舒已经成了虞美然的左膀右臂，虞大小姐不红的时候两人有难同当，如今站在顶峰两人有福同享。
“杀青了？”
“喝一杯？”
虞美然摘下墨镜，尤浩握着车钥匙，如此异口同声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尤浩先说：“今天不行，要带小孩。”
一木听得眼皮子突突跳，每次听见他家老板说要带小孩就感觉哪哪不太对，偏生他还是见过那场面的，他老板一叱咤风云的爷们居然还真的有洗手作羹汤的奶爸潜质！
再说回那小孩，大名鼎鼎的集团太子爷，追着他家老板喊“干爸”，你说说这是多么玄幻的场面？有钱人关系好复杂啊！
“行。尤总忙。”
虞美然就此别过，今天回公司也是为了签署些文件杂事，早玩完就早点休假。
三年前虞美然从栖止影视解约，是单方面解约，闹得轰轰烈烈，热搜榜首还没歇火，恒久传媒官博发博欢迎大小姐加入恒久大家庭，漫天新闻还没来得及搞事情，执行总裁尤浩下场认证，晒照发博称：恭迎大小姐；微博定位恒久传媒，照片中二人手持酒杯，共同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脚下的璀璨夜景。
前有白月光作祟，二人又向来不避讳记者狗仔，大方得很，喝酒被拍，吃饭被拍，送回家也要拍，各路牛鬼蛇神人云亦云，微博上甚至还有二人为名的“鱿鱼cp”超话。
两边人马各奔东西，徒留一木站在原地，远远地目送自家老板离开。
这年十一月中旬，雨城雨水下了许多场，初雪迟迟未能将至。
尤浩驱车到南大街，找地方把车子安置好，自己慢慢悠悠在街巷散步，今天周六，是个不用上课的日子，南大街这片区一直以来都是最有人情味的，放眼望去整条都是食玩小店铺，头顶的星星灯是人间烟火的一抹浪漫。
据付乐不完全统计，近十年来，南大街在“雨城打卡圣地”排行榜中都是榜上有名的。
是老城区街道，也是见证时间洪流的烟火人间。
尤浩总是喜欢一个人漫步在雨城大大小小的街道的，他虽然不是城里，但他长在这座城市中。
经历了小卖部偷东西吃那段遭遇以后，他就活得特别糙，几乎是整日不着家的，凭着能说会道的嘴也能给自己挣些填肚子的包子钱，慢慢活动的地方越来越广，后来大了能开小电动，他就兼职送外卖什么的，风雨无阻走街串巷。
大概就和萧念喜欢景洲的雪一样，都是种情怀，人会对生长的环境有所依恋，所以不管经历过什么，大环境没有错，家乡的风也好，雨也罢，都是有感情在里边的。
慢慢悠悠走进小吃街一家火锅店里，这家铺子经营的十分不错，好吃不贵，老板还厚道大方，所以大周末的年轻面孔挺多。
他穿过窄道，路过厨房，原来一排排小吃店后头另有天地，无比空旷的大排档模式，放眼望去桌椅摆满长街，不时有人抬着本子的人来回穿梭在桌子过道点餐，也有很多小本经营，摊主推着餐车吆喝叫卖，人声鼎沸的喧嚣扑面而来。
此番景象又是另一种只属人间的烟火气。
“干爸！我在这里！”
闹哄哄的场面中，小晃影飞扑过来，尤浩稳稳当当接个满怀，他单手托着萧若生屁股，他捏了捏小崽子冒汗的鼻尖，问他道：“萧不息，我和你说过什么？”
萧若生自觉有错，乖巧地回答道：“人多的地方不准胡冲乱撞。”
尤浩巡视一圈，很快瞧见林夏侯几人，他抱着小崽子“嗯”了一声。
萧若生搂着他干爸的脖颈，小嘴吃得红嘟嘟的，他睁着大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知错认错，不息明天回家就抄五遍自省书。”
尤浩这才轻轻拍了他的小屁股，表示这番过了。
正事翻篇，小屁股动了动，萧若生睁着大眼睛卖萌说想吃小推车上卖的沙冰甜水。
“哪呢？”尤浩左右看。
萧若生指着某个方向说：“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桌上三人眼见尤浩拐了个方向，席勒冷笑，“好人都让他做了！”
许恩正往辣锅里下鸭血，闻声只是笑了笑。
林夏侯刚挂了电话，也瞧见尤浩被小孩闹走了，他可是不依的，小崽子刚才吃完一杯。他忙走过去，正好听见摊主问要什么味道的，听见小崽子软乎的声音，“阿姨，我要橙子味的！”
脚步慢慢的停下，林夏侯看着前头欢快的小身影，最终默默停在了原地。
尤浩牵着萧若生，似有所感回头，和林夏侯视线撞个正着。
周边仍是喧闹嘈杂的，心满意足的萧若生走在中间，双手仔细小心地捧着沙冰，两位大长腿迁就地放慢步调护在他左右。
尤浩突然说：“你不觉得他很像萧橙吗？”
林夏侯听着笑了笑，他说：“当年那窝奶猫就一只是男的，偏生她给抱了回去，把萧橙当女儿养，事无巨细千疼万宠。”
忆起当年，尤浩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容渐渐便淡，萧念这么疼萧橙，或许是在弥补自己的缺失吧。
得不到的亲情，萧念自己其实也有在偷偷的补足，她也曾悄悄地去治愈自己的缺失，只是小勇士尚未成功，风浪却接踵而至。
其实也没有两步，落了桌以后，萧若生小碗里已经有好些食物了，不烫不凉，温度正正好。
“还以为尤总出不来了呢。”傲娇席公子的阴阳怪气虽迟但到，他正涮牛肉呢，话是这么说，那一大块肥牛全进了刚调好的料碗里。
许恩在看了眼，给大忙人倒了杯椰汁。
“席队客气。别客气啊，多吃点，这顿我请。”尤浩这点和龙翔尤其像，还真能正经脸把人给怼得回不了嘴。
席勒果然没话说了，下一刻眼前出现一道塑料勺，上头还有冒着冷气的冰沙，原来是萧若生投喂来了。
小孩看着他说：“三舅舅吃。”
这可把席勒瞬间感动了，完全不带犹豫的，吃完后还炫耀似的朝尤浩看了眼。
然后就见小崽子又挖了一勺送到尤浩嘴边，说道：“干爸吃！”
这勺子的分量可和方才不一样，这回是混着酸奶和果粒条的满满当当大分量。
尤浩习以为常地吃下了，并且给小崽子抹了抹嘴，嘱咐道：“先去吃菜，冷了不好吃。”
席勒：“………”
许恩在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乐得不行，林夏侯也是，二人笑得没心没肺的。
席勒：“………！”想骂人。
四个男人一个小孩在桌上吃得热闹，亦如少年时，只是当年的小少女不再。
如果非要问起几个大男人如何就对小屁孩上了心，那一定也是种补足，他们在弥补自己的缺憾，对萧念或多或少的缺憾，时间是良药，他們会在经年累月中慢慢抚平且治愈自己心上的伤口。
暮色渐浓，南大街的星星灯愈发耀眼。
相机快门声落下，这一刻会被永远定格在册，今萧手持相机，垂眸放大了照片，原想确认照片质量，却在其中发现了意外收获。
将照片放到最大，熙熙攘攘的长街中，头顶璀璨星河，那人逆着人流而来。
今萧抬眸望去，却最先感受到了冰凉。
“下雪啦！”
行人匆匆，也有人为之驻足。
雪花籽落在今萧脸上，随着她的体温渐渐消融，看上去像是美人落泪，那羽睫微动，眸光却是清冷干净。
今萧心想，是飞机上那位先生。
可再次放眼望去，长街道人头攒动，处处是人，人群中早已不见他影。
“初雪初雪！快帮我拍照！”
是对路过的小情侣，小女生缠着小男友要拍照。
小男友纵容的模样，说道：“拍拍拍！拍张合照，然后发朋友圈。”
“你怎么抢我台词？”小女生娇嗔一句。
………
今萧默默离远了些，不打扰人家有情人热闹亲近，她看着相机中的照片，异城他乡总会有些不知所起的期待，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指尖悬空，最终没有按下删除键。
───
与南大街的市井喧嚣不同，某小区窗户亮着灯，欧阳复从厨房端着盘切好的橙子走到客厅，“新鲜水果来喽！”
他亲自投喂到自家媳妇嘴边，被娇养着的小女人小口小口吃着，欧阳复耐心十足一个一个慢慢喂，不时自己也来一口。
客厅电视开着，正放着某搞笑综艺，欧阳复搂着自家媳妇看得直乐，期间综艺广告时间，一盘橙子刚好吃完，见宝贝媳妇望着自己，欧阳复就说：“晚上不能吃太多，待会你又该睡不好了。”
“欧阳复。”
“诶，在呢宝贝。”欧阳复应得快，问道：“怎么了媳妇儿？”
她说：“我知道楚辞回来了。”
欧阳复神色未变，仍笑着，“昂。是前几天有人在京城见着他人了，说是在宴会上见的。不知道回没回雨城。”他端起盘子想要起身。
衣角被一只手拉住，欧阳复眸子微微有些暗下去，然而也只是一瞬，他再抬眸时已经调节好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正欲说些什么，让人抢了先。
那沙发上的小女人说：“少女怀春总是情，但我分得清喜欢和爱，我秦晴是喜欢过楚辞，但那都是老黄历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总要有长进的，何况有人告诉我生活总要向前看，不能总是一步一回头，那样会少了很多惊喜，他要我一直坚定地朝前走，说当我走过很多台阶再回头时才会发现世界在自己身后。”
欧阳复眼眶酸胀，陡然红了眼。
秦晴抓起他的手十指紧扣，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的告诉他，“欧阳复，我早就找到我的全世界了。”
短短几句话让欧阳复泣不成声，而秦晴抱着她的全世界不禁也泪湿眼眶。
这世上还有一种浪漫是永远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后，润物细无声的爱意并不比轰轰烈烈的年少轻狂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