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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一百章: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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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的葬礼是在雨城举行的,设在丘园。

在十二月底,雨城最冷的时候。

这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引起外界关注,各行各业众说纷纭,毕竟是曾经戴上过龙翔戒指的小姑娘。

虞美然和庄正着黑色正装前来吊唁,翻了这年,他们十九岁,待到九月开学季,也将各自踏进大学校门,为未来努力打基础拼搏奋进,从此不再是小孩子。

“走吧。”

虞美然点头,挽上他的手臂。

时间推演,应当是萧念死亡第二天早晨,佣人在客厅发现没了呼吸的言市长,很安详地躺在沙发里,茶几上放了一份资料袋,一支录音笔,一块u盘。

外界传闻佣人发现后当即报警,只是不知道怎么走漏风声,媒体记者纷纷前赴后继将此时报道地纷纷扬扬,版本很多,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皆表示是收到电话举报这才赶到现场。

庄正父亲贪污腐化一案被重审,提审也在这三个月里得到翻案,洗刷了前任庄市长的清白廉洁。

网友们猎奇点层出不穷,总之即将迎来的新年两极分化,当年和庄伯父涉嫌贪污的官员这年阖家团圆,是大圆满的喜事,那些参与此事的人家必然成为遭人唾弃的万人嫌。

众多豪车里停下一辆出租车,后座车窗露出一条缝。

张肆手中有一束栀子花,和他黑色的衣物对比鲜明,他那对养父母被涉案牵连进去了,原本是一对小鱼虾不会这么快查到,但是警方接到群众举报,职工家庭家中保险柜竟有价值连城的宝贝,脚踏实地的人自然不会心虚,但亏心事做多了总容易草木皆兵,还没怎么盘问,查了个水落石出,人民教师私下受贿,双双进去吃了牢饭。

“小伙子,你到底下不下车?”

出租车司机是本地人,又是接四方客的,消息灵通得很,这丘园地势偏僻,位于城外城的山里,有传闻是龙翔年少气盛时赢得的宅基地,也有老话八卦说是龙家老头子原配夫人家里的祖宅,总之是处寸土寸金的富庶地。

“我……”

“你们干嘛的?”

不待张肆说完话,有位魁梧壮汉上来敲车窗。

出租车司机道:“大哥,我这不跑车拉客嘛!不信您看。”他把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张肆的脸。

壮汉打量张肆,又看向他怀里的栀子花,目光有如猎豹即将扑食。

三人僵持不下时,东影骑着巡逻车过来,她长腿点地,“你跟他进去,吊唁后送他离开。”临了她又老看向张肆,意味不明。

两年前冬夜,小主子在桥洞底下曾赠人以鱼,如今他也算懂得感恩。

丘园这座随主人响动外界的宅子传闻很多,什么珠宝古玩,什么珍稀物什,什么美人佳丽,传言纷纷倒好似成了现世帝王高墙。

只萧念一个人当初在前庭驻足,指着树木丛生的郁郁葱葱说不如森林别苑的开阔敞亮,如今满园春色尽褪,积雪压满枝头不见一片枯叶。

壮汉与内管说明缘由,他看一眼张肆领着二人往里进,张肆捧着白栀眉眼低垂,并不胡乱张望,他看着脚下石板路洁净不染尘,余光里除了干枯的树干也有冬不败的绿化丛,突然一团雪泥出现在视野中,内管脚步一顿,他跟着停下。

“是谁在那边?”

内管出声询问,语气不卑不亢,既不会冲撞来客,也不曾失了这偌大宅邸的气度。

张肆也不由得抬头一探究竟。

只见绿化丛后窸窸窣窣响动,率先冒出毛绒绒的尾巴来,紧接着一只冻得发紫的手掌举起,腕子上系了圈黑绳编织结,中间还嵌着颗石子,“我。”

那人边应答着边起身,左手抱了只无精打采的猫,右手提着一壶酒。

内管道:“尤二爷这是?”

是的,来人正是尤浩,他眉间皱起几道褶子,“萧橙不受冻,我来带它回里屋。”

内管这才点点头,遂介绍起身后之人,“张肆,来给大小姐吊唁。”

尤浩分了眼神看向张肆,萧橙尾巴甩了甩,肉垫在他胸前挠了挠,正逢斜道林夏侯的身影,尤浩便松了劲任由它奔向那边。

“景洲的,来这里想做什么?”

他语气着实不算好,至少与这气派的宅邸不入,谈不上体面。

“谁让你来的?”

眼看萧橙扑进林夏侯怀里,身着黑色丧服正装迈步而来,尤浩语气更加不耐。

张肆张嘴想要把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只是没有机会,他视野里出现另一个人,他认得他,祁媛他们那圈里最喜欢提及的林家二公子,家境殷实的少爷,风评极好,但祁媛似乎很讨厌这人,往往提及总要被她讽刺一番。

林夏侯腕子也系了圈绳结,红色的,是萧念当年为他在寺庙求来的平安绳,萧橙奎拉耳朵,脑袋静静靠在他腕上,下颌正贴着那红绳,明明是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它竟也慢慢合上眼皮子。

好看的瑞凤眼一时浮起波澜,心中风起云涌。

幼儿园大班开学日他就在校门口看见她了,在哭成堆的奶包子里酷酷的小姑娘,不哭不闹还有点嫌弃周围环境的意思,幼儿园小班第一天做些什么他清楚,无非是认人交朋友,却没想到放学的时候她身边别说是朋友,连半个娃娃都不见,也没人来接,被老师带到玩具室等家长。

那天夏女士有事提前通知过,让他多等会,他观望有一会按捺不住溜了进去,走到她身后却见她在做习题册,幼儿双语勾选题,包括但不限于对号入座连线题。

要见她笔头在那只鱼上头悬空已久,还以为她不会了,正想告诉她连直线,她手背压着那单词就是,没想到她利索连完其他几个选项,唯独把鱼留在那边不连了。

“你是不是讨厌鱼?”

当时他问完,她转身打量他,没错,就是从上到下那种,怎么说呢,就是放到现在特别欠人收拾的那种表情,但那时候她才几岁,三岁小孩儿,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坐那就美得让人喜欢,可爱得紧。

她打量完他以后就把笔和本子收拾好装进书包里,起身走向靠近门口的那套桌椅,什么都不做,就抱着书包背抵着墙,安安静静坐着,也不打算搭理他。

没多久有人来接她,那是他第一次见萧然,着装优雅气质温婉,记忆里萧然一直是这个模样,温柔的母亲,体贴的妻子,孝顺的儿媳,以至于他被那副表皮欺骗了很多年,在冷暴力中长大的萧念才会被抑郁再而三地压垮。

那天夕阳下,他看着萧小念对老师鞠躬说再见,没过多久车子消失在幼儿园前门。

后来每个给她讲故事的夜里他都在想,如果他早点发现就好了,在萧恒还没有出现的时间里,他可以先成为她的哥哥,把自己的睡前牛奶给她,把自己的玩具给她,把自己的零花钱也给她,让她放下防备心,像橱窗里的娃娃一样,高高兴兴的只做一个孩子。

“阿浩。”林夏侯托着猫走过来。

内管也总算看出来自己的多事,恭敬地说道:“请林二公子与二爷自便,我带他去灵堂。”

林夏侯没应肯,只看向张肆怀里的栀子花,“沿途会经过三角亭,后边有几棵冬樱,你把栀子花放在石桌上,折几支冬樱过去吧,她看到会喜欢的。”

张肆沉默地点点头。

曾听闻,祁媛讨厌林夏侯的重要原因是因为萧念,那时听见这个名字只是听过便忘,并未放在心上,据说萧念从小就把祁媛压一头,课外班,成绩,容貌,但凡有萧念在场,祁媛永远是陪衬。

而她们那圈子里人人皆知林与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张肆丝毫不怀疑林夏侯说的话。

待三人走过,林夏侯看向不说话的尤浩,他说:“1217晚上,她给我拍了商业广场的夜景图,她说有女朋友约她吃东西。”

尤浩垂头扯出笑,这才抬眼看向他,“所以你也相信她会回来对吗?”

“如果时间倒转是为了弥补些什么,萧姐做到了。执念如果可以改写遗憾,我愿意信这世上有神佛,去换一个萧念轮回重生的机会。”

十几年来有过欢欣悲伤,历过生死,走这人间一趟对七情六欲刻骨铭心过,九天在上,诸神有望,不该会让一次怜悯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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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的灵堂设在丘园西边的独院,这一路上花草渐多,积雪在灰色的瓦墙上浅浅地覆了一层白色,张肆注意到间隔三两米的壁灯和地灯,很快就看见林夏侯说的三角亭,以及矮墙后头露出的樱花树。

“你把花放到桌上吧。”

张肆闻声转头,原来林夏侯不知什么时候也在他们后头,那只猫不见了,他掌心捧着小雪人穿过三角亭进了矮墙后。

“萧橙呢?”

“尤浩领着。”

矮墙后传来说话声,张肆抿唇把栀子花依言放到石桌上,是很寻常的棋盘石桌,有意思的是桌上空白的地方涂鸦了几个花式签。

“给你花。”

林夏侯站在矮墙旁边,怀里有几支樱花,棕褐色枝干点缀了朵朵白色小花。

张肆走过去,想要伸手接过花束,林夏侯却是不给,他问道:“以物换物听说过吗?”

壮汉和内管在不远处齐站,壮汉道:“他们在干什么?”

内管回答道:“以物换物,讨个好意头。”

早前丘园有过一回,给那位大小姐祈愿祝福,把福袋都挂到老树上去,除邪祟,期望大小姐病情早日好转康复。

自打大小姐逝世的消息传回来,丘园上下忙着打理白事,主子远在景洲一时无法脱身,老董也在千里外的新宅,内宅事务竟落到连大当家这个外姓人身上。

原来矮墙后头是另一番景象,樱花树绕墙根种植,浅薄积雪于白樱相融合,叫人难以分清其物,张肆和林夏侯站在一处,石板路沿着三面矮墙而去,樱花林尽头有座拱门,此时那拱门两旁堆着两个雪人,左边雪人拿着琴弓,右边拿着画笔,同样的红色围巾,以及湖绿色的眼珠子。

“谁来了?”

闻声而来的是许恩在,同样肃穆的正装。

“你是?”

张肆看着他人,短暂的的时间里这个问题已经听到许多遍,然而这次有人替他回答了。

林夏侯说:“祈祷的人。”

许恩在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未再多问,只说:“我妈来了,她之前在庙里替萧念求了福袋,让我过去拿。”

“替我谢谢阿姨。”

“都是一家人,犯不着客气。”

张肆听着两人对话,摘下自己脖子的项坠,待到许恩在走远,他说:“院长说这坠子是我孤儿院就有的,跟着我南北颠簸从不离身,从前受她恩惠,如今也算是有资格替她祈福。”

林夏侯看了他一眼,“生而为人,不必自卑也不要自负。”

张肆走后,林夏侯握着手中的吉祥物走进拱门,经过两侧的石雕烛台,推开随墙门,看见一人一猫坐在台阶上。

“她那年十二岁,跟萧恒跟丢了,让我给喊进院子里,后来我出门买面,她悄悄跟在后头,我做面时她也盯着我不离,也不知道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该夸她有防备心。”

尤浩打开烟盒,齐排的男士香烟里混了一支细长的女士烟。

林夏侯将得来的吉祥物悉心装进福袋,默然倾听。

“认识你们那年,是我第一回出远门,往返坐过许多次的车程从云上镇到雨城,变成坐高铁从雨城到景洲。”尤浩取出那支女士烟夹在指缝中。

他那年初中,初到景洲那次见到林夏侯,以为她早恋,萧念和林夏侯不像欢喜冤家,也不同青梅竹马的细腻友爱,但在一块就是不容第三人的氛围,对方随口提及都能应答如流的默契,他对班上这种现象嗤之以鼻,但莫名地羡慕他们,或者说羡慕林夏侯。

大概是他身上鲜衣怒马的少年气轻而易举能感染人,和他们学校那个受女生追捧的什么玩意校草完全不在一个级别,泰迪和藏獒的区别。

后来很多夜里他都在想,或许他不是羡慕鲜衣怒马的林夏侯,是羡慕他身边有萧念,她看着冷淡小天仙,原来在林夏侯跟前也会变得充满人间烟火气,那样的萧念,他只在萧恒面前见过。

信任和依赖是两个词,也可以是一个词,萧念自己都没发觉她对林夏侯是完全的信赖,或轻或重,但一定不可或缺,所以他羡慕林夏侯,曾经羡慕他的鲜衣怒马,后来羡慕他的家世、他的优异、那些他不曾拥有过的和萧念一起长大的孩童岁月。

恍悟的某段时间,他迫切地想要拥有金钱,因为萧念说爱和钱两者都没有的人真可怜,那时候萧恒失踪不明,萧念的心情如果分成一日三餐,那便顿顿都是郁结,萧念从小不缺钱,但她缺爱,而他这个可怜人在最潦倒的年纪竟然生了痴念,想着无法许诺她未来,那多点钱总是好的,多点钱也好更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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