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旧梦】
乌啼跪坐帐中，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她懒洋洋地靠在容越肩头，未挽起的发丝淌进容越的衣领里。
容越偏过头，耐心地替她理着头发，“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怎么，不许我睡呀？”乌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容越在她娇嫩的脸上落下一吻，柔声说：“霜霜想睡多久都可以。只是这几日你一直嗜睡，是不是身子不大好？我让周尧弄些补品来给你补补身子。”
“我身子好着呢。”乌啼指尖挑起一缕发梢，在容越的下颌上画着圈，“殿下，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乌啼将他的身子扳正了，又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笑嘻嘻地看着容越，故意压低声音：“你要做爹爹啦。”
容越的手颤了颤，眼中浮现出难以自抑的欣喜：“霜霜，你此话当真？”
“自然。我医术不错，怀没怀孩子这种小事，是定然不会看错的。”她勾着容越的手，眼眸晶亮，“阿越，你高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
容越做梦都没想过，他竟然会有做爹爹的一天。他戎马一生，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接纳任何一个女人，更别提儿女缘分。
短暂的高兴过后，容越很快冷静下来。乌啼有了身孕，更要精心养胎，不能委屈在这小小的营帐里整日躲着藏着。他将乌啼揽进怀中，轻声说：“霜霜，我这里人多眼杂，恐不能让你安静养胎。我在禄石山上有一处密宅，你到那儿去可好？那是个极隐秘的去处，除了我和周尧，再无旁人知道。”
“我不。”乌啼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我才不要离开阿越。”
容越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安抚：“那处密宅离这儿不远，我保证每天都会去看你，好不好？为了咱们的孩子……”
乌啼心里清楚，她留在容越的营帐里本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她起初想着，在这里待上几天便偷偷溜走，可后来——
她被这个男人勾了心，诱了魂。
容越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男子。在西洲时，人人都说神女应当无欲无情，纤尘不染。可她终究还是跌入了世俗的泥沼。
只因那个人是容越，所以她心甘情愿。
做什么狗屁神女，哪有和心爱之人云雨巫山来的痛快？
容越可以一直藏着她，但她不能一辈子躲在这儿。如今有了孩子，她行动不便，若再留在此地，说不定哪日便会露出破绽被人发现。
乌啼沉默了一会儿，将容越抱的更紧：“好吧。那你要答应我，每天都来看我。”
*
当晚，容越便秘密安排周尧将乌啼送到了禄石山上。
周尧得知容越竟在营帐里藏了个女子，还藏了这么久，差点惊掉下巴。他强忍着心中好奇，什么都没问，老老实实地把乌啼在密宅里安顿好。
容越一日来看她三次，日日都带好些补品来。容越常常拥着她坐在窗边，俯瞰禄石山下的大地。黄沙遍野，大风卷地，这样苍凉乏味的景象，两个人却一看就是大半天。
夜晚的时候，他们总是坐在小桌前对酌，容越饮酒，乌啼喝茶。月亮高悬天边，清清冷冷，碎影从枝头落下。黑鸦低头啄啄自己漂亮的羽毛，长长地啼叫一声。容越便会指着那轮月，笑着对乌啼说：“霜霜，这便是‘月落乌啼霜满天’。”
乌啼含笑替他斟满酒，说：“我可听不懂诗。尝尝我新调的酒，好不好喝？”
她在宅子里闲着无事可做，便捧着几本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古籍开始研究调酒之道。她天资聪慧，不出几日竟将几本书上的古方全都学会了。
“霜霜亲手调的酒，自然是天底下最好喝的酒。”容越转着酒盅，柔声说：“但酒气闻多了伤身，往后还是别拾弄这些了。”
乌啼委屈地撇了撇嘴：“我好不容易寻了点事做，你又不许。日日待在这里，当真无趣的很。”
嘴上虽这么说，但为了腹中的胎儿，乌啼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了容越的话。几日后，周尧来给她送补品，顺带搬了好些新奇的花儿过来。
“夫人，殿下说，怕您一个人待在这儿觉得烦闷，特地命属下寻了些花来，给夫人讨个趣儿。拾弄花草可以静心，于安胎也是有益处的。”
乌啼背着手在一整排花盆前转了几圈，最后抱了个最不起眼的土花盆进了屋：“其他的都拿走吧，我只喜欢这个。”
她挑的，是盆已开了一半的罂粟。西洲是不允许养罂粟的，她只在一本陈旧的古书上看到过罂粟的模样。罂粟是毒，却美。她最喜欢这样的东西。
有了这盆罂粟，日子倒也没那么乏味了。她整日守在这盆罂粟旁边，精心侍弄着，待容越再来看时，原先柔柔弱弱的小花已尽数绽开，妖娆美艳，众生倾倒。
她得意洋洋地向容越炫耀：“我这花养的不错吧？”
容越揽过她，笑着在她耳廓落下一个湿润的浅吻：“我的霜霜真厉害。”
他侧身吻过去，清风明月下，罂粟花摇摇晃晃，在窗上映下斑驳的影。他忽然停下来，温声说：“霜霜，我们成亲好不好？”
（三）
大红的纱帐盈满幽黄的灯火，夜风洇开一室檀露香。
容越温柔地替乌啼卸去发上的翡翠宝钗，一件一件放在桌上。乌啼望着镜中男人俊朗的脸，唇角微微上扬：“其实，我不在意什么名分的。只要能一直待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啦。”
“可是我在意。”容越理着她的乌发，声线温柔的不像话，“我想要霜霜做我的妻。”
乌啼笑起来，伸手去拿面前的酒壶。她斟了两杯拿在手中，转头把其中一杯递给容越，“这是我特地为今日准备的合卺酒。”
容越接过来，又把她的那一杯也拿走，“你如今不宜饮酒。”
“那你替我喝。”乌啼撑着下巴望向他，笑意盈盈，“合卺酒，不能不喝。”
容越先将自己的那杯饮尽，再把乌啼的那杯也喝了。他的酒量一向是数一数二的好，可喝了这酒，脑子竟有些晕乎乎的。他不由问道：“这是什么酒？”
乌啼侧眸望着他，烛火映进她的眼底，熠熠流光。她停顿片刻，极认真地说：“这是世间至烈之酒。送与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容越微微一怔，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热烈的感受。
“霜霜……”他在乌啼身旁蹲下来，虔诚地牵住她纤细的手腕，“这一生，我定不负你。”
容越从腰间解下一块打磨精致的玉佩，放进她白皙的掌心，“此玉名同心，送与霜霜。愿如此玉，生死同心，白首不离。”
（四）
“殿下，夜里凉，您别在这儿坐着了，快进屋歇着吧。”侍女担忧地说。
乌啼没答话，仍旧盯着手心里的玉出神。良久，她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先退下吧。”
侍女只得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了件披风，悄悄地退了下去。
乌啼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里的玉，上面拴着的红色软绳已经被磨的褪了色，隐约有些发旧。她不由忆起当年，容越将这块玉放进她手里，红绳柔软地落下来，与那日窗上贴着的红色喜字是相同的颜色。
她久久凝望着手里的同心玉，猛地将手指蜷进掌心。
“生死同心，白首不离……”她忽然毫无预兆地流泪，“阿越，你骗我。”
她不仅仅要与他生死同心，更想与他白首不离。
可她与容越，终究是只能止于生死同心了。
黑鸦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落在她面前的石桌上，从碟子里找食吃。碟子里只剩下一点杏仁的碎屑，它懊恼地扇了扇翅膀，发出长长的嘶鸣。
乌啼抬起头，望向黑沉沉的夜幕。星稀月明，满月独悬，深秋的冷气铺了满天。几片枯叶慢悠悠落下，浸染上夜里的霜寒。
她望着，望着，望的眼睛通红。
侍女寻出来，忧心忡忡地又为乌啼加了件外衫披着。可乌啼只是望着幽黑的天，喃喃念着：“‘月落乌啼霜满天’……阿越，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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