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洛妃

“从前……有个医官，有身常人难以企及的医术。平生最大抱负是在皇宫都城声名鹊起，做到御医院首位，受人景仰。但是，他却不知，在皇城里立足，光有精湛的医术还不够。在那种地方，没有人单单凭借医术爬到最高处。所以他御医院数年，却也只是个最低等小医官，住的是漏雨的泥瓦房，吃的永远是集上最便宜的菜。平日里尽是给些太监宫女看病，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

庄妍说到这儿，看了眼余氏：“这种感觉你最懂吧！明明心比天高，老天爷却似乎总也不开眼，明明尽心尽力，结果却并不尽善尽美。那种无处言说的愤懑，大夫人定是懂的吧。”

余氏没接庄妍的话，因为她确实戳中了自己此生最大的痛点。

她是爱过一个男人不假，可碍于种种缘由无法相守。明明很努力争取过，但还不敌邹天子一捧赐婚诏书，将她赐给了言徵明。本来，她选择认命，好生当个太尉夫人也就罢了，但她阴差阳错无法生育，被言徵明的姨娘压在头顶。

她的高傲容不得践踏，所以才想出了假孕的下策。

庄妍口中的男人同她有相似之处，都是在现实苦苦相逼下，在心中苦苦煎熬中，选择一个下策。

余氏选择了假孕，他选择了什么……

只听庄妍继续说道：“这个怀才不遇的男人经常折磨自己，有时折磨自己还不够，还会打骂他的妻女。打完骂完，又疯魔似的，整日间将自己关在黑屋里，去研究什么妙药仙丹。后来，他真就研究出个稀罕物来。不过那不是什么灵丹，也不是什么妙药，而是一味再强劲不过的烈毒。因人服用之后全身化为血水，那血水在阳光映照下化作缕缕香烟，远远看上去跟金丝一般，顾被唤作‘金丝袅’。那个男人将金丝袅拿到黑市上卖，赚了好多钱。

那段时间，他变得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经常会带着妻女去最好的酒楼吃饭，也会给妻女买好看的钗环。直到有一天，他上头的大官在酒楼讽刺了他一番，说金丝袅再怎么厉害，也就是致人死地的毒药，作为济世救人的医官研制出要人性命的毒药，是再屈辱不过的事，有本事去研究个济世救人的解药那才是能耐。你猜，这个男人听到后做了什么？”

庄妍抬眼问余氏，余氏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并猜想那个男人同顾纤云是什么关系，也便摇摇头，说了声不知。

“这个男人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那年十二，小女儿那年不过九岁。一天，他拿着两个钗环握在手里对两个女儿说‘你们俩谁抽中蝴蝶钗环，父亲就带她去吃糖水铺子。’小女儿一听有糖水吃，立马欢喜要去抽，结果被大女儿一把推倒在地上。小女儿坐在地上哇哇哭，大女儿握住了父亲的手，说了句‘父亲，妹妹还小，我愿吃糖水’……

那个时候，小女儿就在想，糖水那般好吃，姐姐为何跟父亲走的时候抹眼泪。糖水那般好吃，为何不说‘我想吃’‘我要吃’偏偏要说‘我愿吃’呢？

从那之后，小女儿就经常看见她姐姐出入父亲的小黑屋，出来的时候有时鼻子流血，有时耳朵流血，奄奄一息。

渐渐地，小女儿跟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会闻到隐隐香味，随着年岁增长，那香味愈发浓郁，春天姐姐站在花丛里总会引蝴蝶绕着飞舞。”

余氏心中已对这故事中的人物有了答案，问道：“这故事里的两位姑娘，是你和你姐姐吧。那个男人，是你的父亲。”

“父亲？”

庄妍语中对于‘父亲’这个词含着无尽怨恨，“他也配？他是当得起天才，当得起魔鬼，单单当不起父亲。”

余氏知道庄妍与她姐姐母亲，必定遭到了不少苛待，也便伸手抚着她肩，安慰道：“那他是在用你姐姐试药，试金丝袅的解药？如此这般也便可济世救人了……”

庄妍苦笑：“方才我便同你说了，金丝袅，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