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贼

“云儿，舅舅看你和端王爷平日里处得不错，但……”余琛欲言又止，但还是把那埋在嗓子眼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咱和他毕竟是两条船上的人，不论是哪一方朝外迈出脚，必定是船翻人亡的结局。云儿，舅舅的话你懂吗？”

顾纤云自然知道余琛话里的意思，无论那个少年救过她多少次，无论她心里面藏着多少关于他美好记忆，都要做到视之不理。不管她以后做不做得成驸马，不管周允以后何去何从，邹国与后周之间总会裂出一道鸿沟。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他们两人谁也阻止不了。

顾纤云望着冬阳里的乌金梅，吃着余琛从各个铺子搜罗上来的时兴糕点，终是低头饮了一口茶，没再去想那个曾经扣响她心扉的少年。有时候，想得太多也不尽然是一件好事，就比如现在，当知道她与周允之间是怎么样的结局时，顾纤云便知道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方法，起码将自己的懵懂初心，青涩情愫扼杀在摇篮里，总也比最后撕心裂肺的痛苦强。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理智得让自己都觉得可怕。再这样的时代，总需要对自己狠一点，既然决定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就要舍弃那没有结果的恋。

如此这般，倒也是很公平了。

这个世界看似繁华，可那繁华始终带着一个时代固有的残酷。似一堵冰冷而又坚硬的墙，而她本人就困在里面。

不知生死，无所谓未来，更别提爱情。

唯独朝前走。

向前迈步，总要舍弃些什么，行囊才会轻便，不至于成为负担。

周允就是那个被舍弃的沉重。

美好却沉重。

顾纤云拾起余琛折在桌上的乌金梅枝举在眼前，透过墨色的花瓣望向京都的天空。

阴沉沉的。

又要下雪了。

今年京都城里的冬天似乎总是没完没了的下雪，让人觉得阴翳。就如同顾纤云今年种种不同寻常的遭遇一般，让人无法对未来抱有期待。

就这样，顾纤云呆呆坐了一下午。余琛只当她是在太尉府里神经绷得太紧，坐在那里放空。毕竟以前顾纤云来他府里的时候，除了喜欢吃各式糕点，便喜欢自己坐在那里静静发呆了。余琛也由得她去，在太尉府里她一直是处处不能错的嫡公子，是他姐姐的依靠。但在中书府里，她只是他的小外甥而已。

舅舅不就是用来疼外甥的吗……

傍晚的时候，余琛才缓步走来叫她用饭。顾纤云吃茶点吃到饱，并不十分饿，想着他舅舅定是铆足了劲儿给她准备山珍海味，不能伤他那颗玻璃心，便一屁股坐起来了。

顾纤云坐起来的时候，正看见余琛手上的墨迹：“哟，舅舅，你这一下午忙什么了？手上沾了墨也不洗洗。？”

余琛不讲究的朝身后一抹：“近日一直忙着审宫里送来的图纸，熬了几个通宵，今日终于快弄完了。要老命了快。”

“什么样的图纸要舅舅亲自审？你一个中书令抢人家工部尚书的饭碗干嘛？”

余琛昂首挺胸，傲气十足：“那可不是一般的图纸，舅舅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人说……”

顾纤云把耳朵奉了上去，只听见她舅舅轻声道：“那是战场上用的兵器图……”

余琛并未把话说全。在他看来，光是说出这些已经算是最高机密了。

顾纤云更为好奇，就算是兵器图纸，也尽是些刀剑茅盾，这样的小玩意也值得中书令亲自批？再看他舅舅满手墨迹，很明显不光是审阅这般简单。

但顾纤云没有再问下去，她细想了想日间余琛暗指后周与邹国之间可能会有一场恶战。那么这批兵器应该是用在南鞍山那边。且这图纸是皇宫里面送来的，自然不简单，经过他舅舅的手也便不奇怪了。

皇宫里有设计兵器图的高人？那兵器又是什么兵器？顾纤云望着她舅舅深邃如潭的眼神，没有问下去。

或许是余琛心念那批图纸，用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暮霭沉寂之时，便端着盏茶去书房了，临了不忘吩咐下人好生照看顾纤云。

顾纤云的卧房离余琛的书房并不远，坐在窗边便能瞧见烛光里伏案疾书的身影。

许是一下午都在饮茶吃糕点的缘故，平素早该眼皮打架的时辰，现如今顾纤云只觉精神百倍。

书房那边余琛熄了烛火推门走出，见顾纤云房中仍有烛光，便喊道：“云儿，什么时辰了还不睡？快些睡了，明早舅舅带你去吃娥月楼的茶点去。”

有时候，顾纤云觉得余琛比她余妈妈还要妈上许多，唠唠叨叨没个完。

顾纤云应了一声，吹灭烛火。才见余琛拢了拢衣衫，走进回廊拐角。

灭了烛光，天上的星月之光才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