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乌金

褪去了官服的孙垣，穿着粗布蓝衫，腰杆子似乎比之前挺的更直了。他显然是没注意到吃面的顾纤云，拉着他娘子温声细语：“小荷，风举马上就参加春试了，可不能这么打啊。”

他娘子这才放下手里的汤勺嘟囔道：“这眼瞅着就要入冬，面摊生意又不好，怎么给他凑春闱的银两？这笔墨纸砚的哪一样不得花钱？”

苏风荷侧着小脸瞪了眼孙垣，“你也是，动不动的辞官归隐的，之前在咱们在崮山的时候指着你的俸禄还勉强过活，现如今，只得勒紧裤腰喝西北风喽。”

孙垣似乎对她娘子火爆脾气刀子嘴早已习惯，只一个劲儿温声笑着，看得苏风荷一阵脸红，甩下一句‘照看客人’后，便拎着汤勺回棚煮面去了。

孙垣这才有空瞧了顾纤云一眼，直僵在原地。

不等他开口，顾纤云便笑道：“孙大人好久不见，不想今日有缘，竟是来你家面摊上吃面了。”

孙垣略带些惭愧：“我早已不是崮山县丞了，顾公子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他拎肉的手指被稻草绳勒出几条红印，曾经握惯笔杆的手也在寒冬里生出红肿冻疮。

孙垣憨憨一笑，将手背在身后：“没做几年官，手倒变娇贵了。只不过冬月里洗了几日菜，便生了一手的冻疮，让公子见笑了。”

顾纤云心下一阵酸楚，又恐伤了文人自尊，不好说出什么抚慰的话。只环视面摊，又望眼棚里切雪菜的俏佳人，笑了笑：“依我看，现在孙大哥过得倒比之前要好了，起码胸脯挺得比之前直。”

孙垣摸着粗布衣笑笑：“这倒是真的，脱下官服用不着跟人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心下倒是自在了。只不过，眼下家里有个应试的举子，得忙着给他挣点笔墨钱，倒是身子累起来了。”

那苏风举站在寒风里靠着墙根读书，并不听他姐夫和玉面公子闲谈。

“风举啊，你过来。”孙垣冲站墙根的少年招手。

许是苏风荷训话的效果，苏风举这次终于有回应，合上书本走了过来。

临近了些，顾纤云便细细打量他一番：他脸颊消瘦，两腮间有北风皲裂的红印，可见冬月里没少站在寒风里看书。虽是和陆之华一样是个书呆子，但眼神却不是那般迷离，灵气得很。只很少开口说话，便衬托着那灵气添了几分沉静，让人着迷。虽不是顶好的品相，但也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俊朗少年。

“风举啊，这位便是咱们京都城里最负盛名的公子纤云了。你平素不是最喜欢吟他的诗句了吗。你昨日还说‘竹杖芒鞋轻胜马’妙极，今日便遇见原主了，正好请教请教。”

苏风举一听是‘纤云’二字，眼神亮了，偷偷望了顾纤云两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孙垣替他解围：“顾公子别见怪，这孩子嘴笨不爱说话。前些日子合计着让他给秦尚书的公子当伴读，既能多看书，又能有免费纸笔用，可他愣是站人家秦公子身后一声不吭，又让人给送回来了。”

苏风举一阵脸红，直在孙垣身后扯他衣袖示意他‘嘴下留情。’

孙垣果真就嘴下留情了：“也就是模样随了他们苏家人，长得俊了些，其他的一概拿不出手。”

棚里煮面的苏风荷登时就轮着汤勺出来了：“模样俊就很了不起了，你当初不就是瞧我俊上我们家来回提了五六趟亲吗？风举这小子别的不说，就是那张脸那通身的气派，以后还不得拐个公主郡主的回来？”

苏风荷的一通话虽带着苏家人的倔强，但却点醒了顾纤云。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风举，穿了一身粗布衫也能这般俊，若是穿上锦袍绸缎的，那也能荣登京都公子榜了。那消瘦脸颊，皲裂皮肤若是好生养上一番，那也不比她顾纤云差……

二公主喜欢她顾纤云，不就是喜欢那皮相吗……如果将苏风举养得水灵出众，再那么趁机让苏风举出现在二公主的面前，说不定，能让二公主移情别恋呢。

邹颖只是喜欢长相出众的人，她顾纤云是长得挺好，能迷倒京都城里万千女子，但是若要和苏风举比起来，身上仍缺少那么一丝让人着迷的气质。怎么说呢，苏风举单单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一双空灵眼睛望着你，你就不知不觉沉浸在那样独特的气质里。若要说顾纤云是风华绝代惊艳牡丹，那么，苏风举便是生在幽灵空谷的一支素心兰，亦或是长在春日里带着晨露清雅幽香的小白茶。

如此这般……

顾纤云忽而豁然开朗，笑着冲苏风举道：“苏公子，你有意当……我的伴读吗？”

苏公子，你有意半路拦个驸马当着玩吗？

苏风举眸中一闪，显然是笑意。能给诗才横绝的公子纤云当伴读他自是乐意。

顾纤云还怕他有顾虑:“你放心，给我当伴读不是件苦差事，自然也不会耽误你春试。每月二两银子，我书房的书你尽可随意看，比你在寒风里看面摊读书要好得多吧。”

没等苏风举点头，苏风荷就兴高采烈扬着汤勺过来了：“哎呀公子，这可真是太好了。你放心，我们家风举过去定会尽力尽力做牛做马绝无二话。”

苏风荷说完后，孙垣也说了几句谢，苏风举只憨俊憨俊在风里浅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