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芳华染尽无留恋

夜下小楼，屋内没有晶灯烛光，晚风拂面，窗子半开着，一缕月光就从那里溜了进来，将坐在窗边发呆的绝代佳人笼罩。

“老师。”

少年摸了摸鼻子，声音轻的像是在说悄悄话。

叶染斜了他一眼，妆容尽去素面朝天仍是美丽不可方物，似是早料到他会在这种不规不矩的尴尬时间造访，语气嘲弄，一开口就是呛火。

“你在筵席上口出狂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卑微的。”

而少国主对于小师父私底下的不善语气也习以为常，四位帝师中对他态度最差的反倒是温柔善良的倾城歌姬。

支天炎忱咧嘴傻笑，“你不想声歌，便没人能逼你开口。”

叶染眉心蹙起，声音更冷，“雩兰采没教过你请和逼的区别么？”

“我从不听别人嘴里说出的话，而是感受他花言巧语所掩饰的真实想法，他想要你做的是你不想做的事，那就是逼。”

“荒谬！这只是你一己之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因为你一意孤行蛮不讲理所以才被臣民所不齿！”

“可那小子真的没安好心。”

支天炎忱坐在桌旁，倒了杯茶，润润嗓子再与四师父打嘴炮，明明好些日子没见，可两人吵起架来还是一点不陌生。

叶染扶着额头叹息道：“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至今为止见过多少男人，他至少还算斯文有礼的一个，所作所为不是坏事，我也乐意顺水推舟救助灾民。”

“所以我替他付了钱呀，这样你就不用开口了。”

少年眨眨眼睛，理直气壮。

“你......唉，我总是说不过你，看来雩兰采还是最成功的的一个，只是你的本领都用错了地方。”

叶染一时语塞，有气无力系上睡衣，幽幽说道：“那西蛮贡品呢，为何接受那可怜女孩？”

“他们硬塞给我的，直接丢在屋子里，我也没办法。”

“那又为何残暴执刑？”

“西蛮使节口口声声说不满意提头来见，大家都听到啦，那我当然是不满意的，因为老师您生平最恨好色之徒！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成全他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种无理要求。”

支天炎忱一拍胸口，大义凛然，又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叶染也是气到发抖，咬着嘴唇强忍笑意，刚刚才说不听花言巧语，自己又油嘴滑舌，光凭嘴皮子拿这小子一点办法没有。

傻徒弟其实聪明得很，可糟心的是琴棋书画一塌糊涂，诗酒花茶乱七八糟，倾囊相授的仁德理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与流氓无赖也没什么分别，每次与他对话就像对牛弹琴，真也气人！

“强词夺理！”

叶染最终还是维护住了自己身为师长的尊严，没有笑出来，支天炎忱也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虽说没抱什么侥幸心理，可一见面就发火还是太真实了，遭逢剧变连句贴心问候也没有。

小师父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可爱，就像一串炮仗，一点火星就能噼里啪啦引爆，与人和善却唯独针对自己。

“那个，老师，这么久没见，非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吗，就不能说点别的，比如我好不容易又长到和以前差不多高，不用再仰视你们了。”

少年抬手比了比自己个头，叶染却重重合上窗，将所有光线关在了屋外，黑暗中那张薄怒含嗔更添韵味的俏脸清晰呈现在识海中。

“开心？你老是这样胡作非为长不大，我怎么开心？韦驮天主是先王留给你的护身符，放在我一个草民身边像什么样子，要是今日之事再多几次，你该怎么办？你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又让十三郡臣民怎么办？”

支天炎忱乖巧闭上了嘴，不说话了，四位师父待他极好，而体现在叶染身上的则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而某人最大的兴趣似乎就是惹她生气，收集唯美面孔上一一解锁的表情包，并且乐此不疲。

红尘榜上九州第一美人出完了气，再不给予任何欣赏机会，变脸似的恢复平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面容。

“怎么，哑巴了？”

支天炎忱立刻抬了头，笑嘻嘻地说：“没，这事雩姐姐不知道，她还以为老杨一直暗中跟着才放心我出来呢，你千万别告诉她，万一被发现我才真是死到临头。”

叶染杏目圆瞪，合着台上台下乃至于刚才训斥他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便失笑道：“她是你的老师，我也是！”

耐人寻味的一句话看似关切却暗含疏远，师者，问道授业解惑也，她和雩兰采一样关心傻徒弟安危，却不能对彼此奢望更多，这是礼。

见惯了世态炎凉，也看透了人情冷暖，叶染并无轮武天资，却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待她好的人数不胜数，有的是为了这副皮囊色相，有的则是真正的知己伯乐，可似少国主这般连不顾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独一无二。

支天炎忱既热爱浮华表象，也钟情高山流水，她的一切，他都重视。

正如叶染所说，她流落教坊又从艺风月，半辈子见过的男人数不胜数，不自恋，只自知，有些事，不必说出口她也一清二楚。被先王看重又为少国主所敬爱是不幸中的万幸，不必像其他柔弱女人一样糟蹋身子，本该尽心竭力感恩戴德。

只是抛开徒有其名的帝师身份之外，区区一名无能歌姬，她又能怎样报答，又该如何回应？

其实只要一声令下，支天炎忱根本不需要征询他人意见，就像青帝当年一样，大手一挥白马书院院长叶夫子便人头落地，族中男丁的流放边疆，女眷沦为戴罪奴婢，至今仅剩一名幼女尚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