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瞧着刚刚还一脸和气的老板, 一提到“江晟”后，突然变得满身戾气。老爷子不自觉的舔舔唇, 上前按了按他的肩膀，宽慰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咱，得讲/法。对吧！”
老板似乎还想说些过激的话，老爷子又说道：“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媳妇想想吧！这么个漂亮媳妇，你舍得让她给你守寡？”
老板听到这话，整个人又泄下气去。
老爷子知道，这里头绝对是有什么误会。
毕竟，今天是他第一次和眼前的老板见面, 而他却把自己恨得牙痒痒的, 这不是误会, 又能是什么。
而这误会, 多半还是由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江阿禄导致的！毕竟, 他干缺德的事儿, 也不止这一件了！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爷子决定还是先问清楚病因为好。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耽误人家治病。
想到这, 老爷子便直接问老板了一些具体问题。比如他们两口叫什么名字, 多大年纪了, 以前的一些病史，还有吃过哪些药。
本就是当做聊闲话般问出来的，所以老板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全都都一一对答了。
原来，这老板叫关宏达，媳妇叫司小青，两人是外省人。来这槐安镇，主要是为了给司小青治病。
因为两人从小就是邻居，且这小青比关宏达要大四岁，所以关宏达一直喊自家媳妇叫青姐。
因为这年龄的差距，两家人是不赞成两人在一起的。闹得最严重的时候，青姐都被家里人关起来了。
年轻时候就是这样，有情饮水饱，不管不顾的两人，终究还是偷偷摸摸的一起私奔，去外地打工了。当时年轻气盛，又不懂得保护自己，青姐便怀孕了。
但关宏达觉得时机不对，便打掉了孩子。可那时因为他们不懂事，加之身上也没钱，又没有介绍信，只能去黑诊所打胎。
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打胎回家后不出半个月，青姐突然大出血。那个血，染湿了几条被褥，看得人触目惊心。
再送到医院，好不容易抢救了回来，也保住了子宫。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便痊愈出院了。
虽然医生交代回去后还是要好好静养休息，但那会儿关宏达的店铺刚刚开张，每天忙的不可开交，也没工夫照顾青姐。而青姐也觉得自己好了，连小月子都没做，就去帮自家男人看店了。
后来他们生意做的不错，也赚到了不少钱，日子也好了起来。带着钱和礼物，两人又回了老家，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老人们觉得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也就同意了。
关宏达十分高兴，在村子里大摆流水席，吃了三天三夜，总算是跟青姐名正言顺的成了两口子。
当时他们都觉得很庆幸，觉得老天爷对他们还是很不错的。
可谁曾想，好几年过去了，青姐却再也没有怀过孕。且青姐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但每个月的月事来的越来越不规则，手脚冰凉的毛病也越发的严重。
这两年，甚至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她都得穿长袖长裤，才能维持基本的温暖。更别说冬天了，青姐几乎都下不了床。
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所以，这两年，为了陪青姐治病，关宏达关了曾经经营的蒸蒸日上的店铺，筹了钱，带着青姐到处看病。
关宏达叹口气：“说真的，没孩子就没孩子吧，是我当初太混蛋，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老天爷要惩罚我，我也认！但是青姐的身体不能就这么毁了……”
老爷子基本知道了病灶，虽说最好还是得带着青姐去医院做一下检查，再和妇科的大夫们会诊一下，确定一下治疗方案。但，大体的方向，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老爷子拍拍关宏达的肩膀：“小伙子，别泄气，能治好的！要有信心！”
关宏达点点头：“谢谢大叔，跟您说完，我这心里头敞亮多了。您不知道，这两年，我这心里头……也苦啊！”
老爷子知道，这小老板是把他当成一个知心大叔了。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也就这样了。但老爷子向来腰板比谁都直，瞧见老板说完了，便还是打算说出实情。
他想告诉老板，他就是江晟。
只不过，瞧着老板这模样，他还是有些张不开嘴。
老爷子抬眼瞧见孙女跟那司小青一起看鱼，正玩的不亦乐乎。囡囡好像，真的还是蛮喜欢这个老板娘的。
老爷子喝了口热茶，便说道：“小关啊，我瞅着，你这开的是个小饭馆吧！”
关宏达点点头，“我也没啥别的手艺，也就会颠颠锅铲勺了。”
老爷子稍稍思考了下，便说道：“我瞧着外头的大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要不然，你给我们祖孙俩做两菜吧！”说着话，从口袋里掏来掏去，掏出了一些散票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只有这么多钱，要不，你看着做？！”
江小鲸正和那一缸鱼儿们聊得正欢，也打听出来老板和老板娘的身世了，当即对江小橘的那对爹妈气的不行。
突然听到老爷子说要留下来吃饭，她连忙跑到老爷子跟前，冲着老板说道：“我爷爷的钱都贴补给那些穷人看病了，他没有钱的。老板，要不然我给你打工算饭钱吧！”
瞧着小萝卜头似的小丫头，踮着脚尖才能将将就的够到桌面，关宏达当即笑了起来：“那你跟叔说说，你能干啥？”
江小鲸其实会的很多，只不过她现在太小了，锅灶台上的那些大锅铁勺，她根本举不动。这就限制了她的很多行动力！
不过，她还是有个强项的！
老爷子刚想给孙女说话，没想到江小鲸主动说道：“我会调味道！我调的味道，爸爸妈妈都夸我调的好呢！”
瞧着小丫头沾沾自喜的样子，关宏达突然心里一阵柔软。
他在想，要是他也能有这么个可人疼的闺女，哪怕闺女让她吃土，他也会觉得香甜可口的！
更别说站在不远处的司小青，瞧见江小鲸的这副模样，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这么好的孩子，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呢！
老爷子将江小鲸抱坐到自己腿上，“谁说爷爷没有钱了，爷爷的钱啊都在家里了。今儿个出门急，忘了带钱罢了！你啊，别瞎掺和了！万一把人家的锅碗瓢盆弄坏了，爷爷都没钱赔人家！”
江小鲸努努嘴，这倒也是个事实。
她现在人太小了，力道、准确度，都比大人差远了。万一真的打碎了人家的东西，倒是真的给老爷子添负担。
想到这，江小鲸不自觉的低了低头。
司小青可是见不得这小闺女的这幅委屈样儿的，当即上前说道：“小闺女想干啥就干啥，把这当自己家就成！”说着话，蹲到江小鲸跟前，拉着她的小肉手，柔声说道：“你在家会给你爹妈调味道，那在这里，也给我们俩调味道，好不好？”
老爷子知道司小青是想孩子想疯了，但也不能这么浪费粮食的。当即摆摆手，不同意。
关宏达向来宠媳妇，也明白媳妇的心思。
脑子转了转，说道：“叔，我跟您投缘，没想到一场大雨，让咱爷俩碰面，还聊了这么些。这样吧，听您孙女的，我做饭，青姐打下手，您孙女调味道！”
“这，这，这，你们俩咋能听她一个娃娃的呢！”老爷子也是哭笑不得。
关宏达突然来了兴致，说道：“再难吃，还不得下您的肚子么！”说完便哈哈哈大笑几声。
老爷子自然知道他这是在劝慰自己，但瞧着司小青已经牵着江小鲸的手，往灶房后头去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关宏达瞧着媳妇走远了，这才悄悄凑到老爷子的耳边说道：“叔，您放心吧。菜端出来之前，我肯定先尝尝，要是不行的话，我再回锅。不会浪费的！”
老爷子听到这话，这才勉强同意。
瞧着他们三人高高兴兴的进灶房了，老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踱步到门口，看着外头的雨势。
原本，他只是想要尝尝老板的手艺如何。如果手艺过得去，他便准备在这里给江小鲸办两周岁的生日宴。
瞧着小饭馆不大，但生意也是冷冷清清的。虽说现在下雨，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意，但从他进门到现在，一个客人也没见到，也是太惨淡了些。
这两口子还需要给司小青治病，需要用钱。反正囡囡过生日也是要找地方的，倒不如就在关宏达这里。既能解决了囡囡生日谁掌勺的问题，又照顾了老板的生意，一举两得。
只是没想到，自家孙女居然插了这么一杠子。
不过也好，那两口子这么喜欢孩子，囡囡又那么可人疼，或许也能缓解一下他们心里的痛苦。
只不过，囡囡到家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听过她会调味道这件事啊。
她一个说话还不算利索的丫头片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呢！
不过……一想到能吃到孙女调过味道的饭菜，老爷子还挺期待的。
没一会儿，老爷子还没等到天空变晴朗，那头的老板娘居然就端着两菜一汤出来了！
一端上桌，老板娘就说道：“大叔，您家有这么个宝贝，咋不早说呢！”
老爷子一头雾水：“啥宝贝？！”
没一会儿，老板又端了一条红烧鱼出来了，放在老爷子的面前。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叔，要不然咱俩聊聊，让您这孙女，跟我合伙吧！”
老爷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两口子这是咋了？！”
老板娘说道：“您先尝尝，看好不好吃。”
老爷子刚要动筷子，那头的江小鲸突然喊道：“等一下，爷爷，给你米饭！”
几人抬头，江小鲸手里捧着一大碗米饭，从灶房门口出来了。
或许因为米饭还比较烫人，所以江小鲸用一块抹布裹着碗边。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停的哈着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老板娘连忙快步上前，接下她手里的米饭。一脸懊恼的说道：“瞧瞧我这个脑子，刚刚还想着要把米饭端出来的，怎么一扭头就给忘了！”
江小鲸瞧着手里的米饭被接走了，空下来的两只手，连忙按住自己的耳朵：“真的好烫！”
老爷子瞧见孙女不像装的，连忙大步上前：“给爷爷看看，烫到没有！”
瞧着老爷子这么紧张，江小鲸吐吐舌头：“爷爷不用担心，鲸鲸没事的！”
关宏达站在那，也说道：“你该喊你婶子来端的，她可不怕烫。”
司小青白了眼关宏达，关宏达笑笑。
瞧着孙女的手没事，老爷子也就放下心来了。几人说说笑笑的就落了座，老爷子这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有米饭。连忙问道，这是咋回事。
关宏达：“本就是您点的饭菜，哪有我们的份。我俩中午也吃过了，不饿的，您吃就好。”
老爷子还有些不好意思，江小鲸倒是没心思管这些，连忙扯着老爷子的膀子，让他快点吃菜。
关宏达也笑道：“是啊，您赶紧尝尝。”
此时此刻，老爷子的面前摆了三道菜一碗汤，分别是：豆芽炒青椒，土豆烧茄子，西红柿鸡蛋汤，外加一条红烧鱼。
虽然看到鱼被宰的时候，江小鲸心里头难过了这么一小下。
但海洋的世界里，本就是大鱼吃小鱼的。更何况，这里是人类社会，弱肉强食，太正常了。
所以，关宏达在烹饪这道菜的时候，江小鲸在边上调味道，调的极为用心。
能让人们不浪费的将鱼儿吃进肚子里，才是对它最大的尊重。
就好像她很久之前就听到的一句话：“一鲸落万物生。”
哪怕是她们这么庞大的鲸鱼种族，死后最大的归宿便是滋养万物。
其他物种若是因为吃了她们的皮肉骨，能继续得以存活，便是对他们的最大尊重。
看着眼前这么丰盛的菜肴，老爷子突然有些难以下咽。四道菜啊，他的钱，好像不太够。
关宏达约莫是看出老爷子的想法了，便直接动了筷子，挑了一大块鱼肚子肉，沾上浓稠的鱼汤汁，再放到老爷子面前的米饭尖上，说：“叔，您可就快吃吧！别的都好说，这鱼要是放凉了，可就腥气了！”
江小鲸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红烧鱼，摇头说：“不会的。”
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没用，老爷子便不再想这饭钱的事儿了。而是从边上重新拿了个新碗过来，请司小青帮忙用开水烫了烫，又倒了一碗热水过来。
司小青不解。
老爷子解释道：“囡囡岁数小，吃东西得要把碗筷消毒一下给她用，所以才烫了碗筷。而也是因为她年岁小，吃东西的口味不能吃太咸的，所以这些菜式，都得烫一遍再给她吃。”
余光瞧见司小青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老爷子笑笑：“等以后你们有娃了，就知道这些了。现在养娃，可跟我们过去不同了，现在的娃，都精贵的很咧！”
听到这话，司小青苍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两朵淡淡的红晕，低头不语。
等都准备好了，老爷子这才夹了点鱼肉放进热水里烫了烫，确保鱼刺都挑干净以后，这才送到江小鲸的嘴边。
江小鲸本来还有点意志力，想着要让爷爷吃第一口菜。但瞧着鱼肉就在自己眼前，她已经没什么自制力了。
早晨起来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肚子空空如也，正是饿得时候呢！
瞧着孙女舔唇的模样，老爷子笑着又用鱼肉碰了碰她的嘴巴：“吃吧，老板说了，再不吃就腥气了。”
江小鲸连忙张嘴，将鱼肉吃进嘴巴里。
鱼肉香嫩，入口即化，哪怕是江小鲸吃到嘴巴里，稍稍嚼了两下就裹进肚子里了。
最关键的是，即便涮过一遍热水了，还是能吃到她之前调过的味道。
丝丝缕缕，不太清晰，但却十分的美味。调料用的虽然不算多，但却将鱼肉原本的鲜香味给勾了出来了。
让江小鲸不自觉的还在嘴巴里回味了一下。
她觉得，她调的这个味道，是对得起这条鱼的。
“好吃吗？” 老爷子瞧着孙女吃了鱼老半天也没有吭声，便问道。
江小鲸刚刚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这才发现，不光是老爷子，连老板和老板娘都在盯着自己看。
立马有些害羞的说道：“好吃的。”说着话，连忙又让老爷子赶紧吃。
老板娘已经给江小鲸的碗里添了点米饭，又用黏稠稠的红烧鱼的汁浇了点的在米饭上头，拌了拌。再跟老爷子学了学，将土豆茄子等，在热水里涮了涮，捣碎了放在米饭上头。
弄得极为用心，连额前的碎发掉下来了，都没有发觉。
准备好一切后，老板娘一脸期待的冲着江小鲸说道：“鲸鲸啊，婶儿喂你吃饭，你让你爷爷好好吃饭，成吗？”
想让爷爷好好吃饭是假，她想借机给孩子喂饭，是真。
老爷子刚想说不用麻烦了，但一抬眼看到老板娘那期待的眼神，立马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吱声，而是看着身旁的孙女。
说心里话，让别人给孙女喂饭，他还是挺舍不得的。
但一想到这老板娘为了求子而受的苦，便有些不忍心拒绝。
江小鲸虽然不太懂，但她还是能分辨的出来，老板娘是真心的想要喂自己吃饭的。但是……她并不是太想。
江小鲸抬头看了看老爷子，老爷子也在看向自己。
小脑袋思考了下，她决定还是遵循本心。
老板娘的遭遇虽然她很同情，但是根源还是在他们两口子自己。她又不会治病，为什么让她来治愈老板娘的心病呢！
稍稍低了低头，江小鲸还在心里头组织语言。
关宏达看出来小姑娘的不乐意了，扯了扯青姐的胳膊：“人家爷爷在这呢，哪轮得到你喂饭啊。”
司小青还有些不死心，手里还端着饭碗。十分执着。
老爷子怕老板娘气急败坏，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便将原本坐在自己旁边的江小鲸，抱坐到自己的腿上。
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板自然看出来老爷子这无声的拒绝，便又扯了扯自家媳妇的胳膊。
司小青也并非那种拎不清的人，不用自家男人说，自己也看出来了。
默默的叹了口气，这才将碗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