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被叫“老六猴”的老板当即就绷不住,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没你这样的啊,人家都说, 嘴上留三分,日后好相见。你倒好,当着这些外来人就抓着我的七寸打呀!要叫妇联?好啊,叫啊!我也是弱势群体啊,我也要受保护!”
边上几个正在喝着豆腐脑的,瞧见老六猴坐地上哭起来,也全都上前劝。
“六猴,别气了,方婶就是嘴巴厉害了点。”
“你一个老爷们儿跟她娘们家家的有什么好气的,还坐地上, 丢人不?!”
“就是……”
丁一舟瞧着这些人彼此之间都能叫得上名字外号, 一瞧就不是刚认识的关系。应该都是镇上的人, 相熟的很。
丁一舟突然间想到, 以后他和江阿寿也是要在这槐安镇上生存的,过早树敌并不是什么好事。
脑子转了转, 便改变了策略。
擦了擦眼泪, 拉了拉胖大妈的袖子,丁一舟说道:“好心大婶儿,谢谢您给我出头。但是我头上的伤,真的不是老板打伤的。只是, 他刚才一直当着我们的面儿说我家爷爷不好, 所以我才想回来跟他理论理论的。我, 我就是想要个说法……”
听到这话,胖大妈连忙摸了摸丁一舟的脑袋:“可真是个好娃娃啊,实诚!不像这老六猴, 奸诈的很!”
老板坐在地上,还在哭天喊地,听到这话,当即冲着周围人说道:“你们听听,听听!这方婆娘仗着自己是妇联的,成天冤枉我们做小本生意的!那狗蛋娃儿都说不是我打的了,还这么得理不饶人!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这老六猴叽里咕噜说了那么多,丁一舟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只听到了“妇联”两个字。
丁一舟不免又多看了几眼胖大妈,原来也是个官儿啊!
不过,这老六猴又是什么人呢?
看他都敢跟妇联的人叫板,应该也不是寻常人。
胖大妈瞧见老板还坐在地上骂骂咧咧,便拧眉叉腰说道:“老六猴,咋的,你爷爷是地主,你那堂哥进过局子,你还光荣上了?!没听人孩子说的么,你话里话外编排人家爷爷,所以人家才找上来的。你说说你,这个月都第几回了?!说吧,你今天到底又说了啥!”
瞧着架势,这老六猴犯事儿也不是第一回了。难怪,丁一舟一哭,这胖大妈就护着他了。这都是有原因的!
好似窦娥申冤一般,老六猴拍着地喊:“谁认识他爷爷是谁啊,谁编排他爷爷了!天地良心啊!我本本分分卖我的豆腐脑儿,挣得每一分都是血汗钱,谁知道这狗蛋娃儿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我爷爷是地/主那事儿,都上三辈的事儿了,咋的,共/产/dang还搞连/坐啊!信不信我也去告你一状!”
“嘿,你个瘦猴子,嘴上又开始不干不净了是吧!我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吗?!抹黑干部,我看你你好日子是过够了吧!”
胖婶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干架,一圈人瞧见了,连忙上前劝架。
一时间,豆腐脑摊子前,一团乱。
那头的江阿寿和陈兰瞧着丁一舟总是不回来,有些心急,便又回去寻他。
正巧看到老六猴在这骂骂咧咧。
虽然看上去丁一舟被一个胖婶儿护在身后,但是他瘦瘦小小的样子,还是感觉他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江阿寿连忙跑过去,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胖大婶看到江阿寿的第一眼,突然愣了愣。
顿了顿,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是不是江先生家的大儿子,离家三年多的那个?!”
怕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胖婶又补充道:“江先生,江晟,镇医院的那个大善人。”
江阿寿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胖婶,但胖婶说的又没错。
倒是刚刚还在哭天抹泪的老六猴,瞧见胖大婶说的话。当即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当即恨不得地上能裂出一道缝来,好让他钻下去!
要是这胖婶没认错人,眼前这个可是江先生的正经儿子,他居然还搬出王家豆坊,还往自己脸上贴金!真真真,真的是他不要脸了!
怪不得这孩子跑回来跟他算账呢!难道……这狗蛋娃儿是江先生的大孙子!!!
唉!这可是倒了血霉了!
虽说他有自家堂哥罩着,在槐安镇这一带是可以横着走的。可可可,可堂哥也是受过江先生恩惠的。他几次三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毁了江先生的名头,不然,他也不会保自己!
这这这,这……眼前这,这可咋办啊!
想到这,还坐在地上的老六猴,慢慢的往后挪着。就胖婶和江阿寿说话的功夫,他都已经从平板车的这头挪到那头了!
眼下这情况,啥也别说了,跑路吧!
只不过老六猴的这些个小动作,都被丁一舟看在眼里。
老六猴刚准备跑路,丁一舟突然清脆的高声喊道:“老板,你跑啥?!”
十岁男童的声音婉转清透,像百灵鸟儿一般动听又……醒神。
一下子吧胖婶和江阿寿他们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胖婶和江阿寿刚聊到江阿禄的事儿,毕竟,胖婶儿也是因为认识江阿禄,才看出来江阿寿是谁的。江阿禄就是瘦版的江阿寿,两兄弟长的很相像。
可听到丁一舟的喊话,胖婶当即回过神来。
再一瞧,老六猴都已经爬到老远处了!
胖婶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走去,那速度,那吨位,丁一舟都感觉到地在震动。
走到老六猴身边,胖婶直接弯腰拽着他的膀子就往这头拖。
老六猴吓得哇哇乱叫,胖婶却一点儿不为所动。一直将他拽到江阿寿跟前,抬头冲着江阿寿说道:“江大,是他造谣江先生的么?!”
胖婶一脸正气凛然,胖墩墩的站在江阿寿面前,像一堵厚实的墙一般。而老六猴就像个待宰的小鸡仔一般,又瘦又小,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场面,实在是让江阿寿下不去嘴。
问了半天,江阿寿依旧不吱声,一脸为难的样子。
胖婶自然是看出他的想法,无奈的说道:“你啊,有时候真的该跟你二弟学一学!江先生什么都好,就是那软和性子,可是万万不可学的!偏让你学了去了!”
说罢又看向丁一舟,说道:“好娃娃,婶儿信你的话,你说,到底咋回事!”
胖婶儿看人还真是准,丁一舟可不像江阿寿那软面团似得性子。便将刚刚老六猴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便。
听得胖婶气的不行。
最后,丁一舟又说道:“胖婶儿,我虽然不是江爷爷的亲孙子,但江爷爷对我特别的好。我们住门对门,我早就发誓,把江爷爷当做我自己的亲爷爷一样对待!所以……所以这个老板说这样的话,明显就是诋毁江爷爷,我实在是忍不下去!”
说着话,丁一舟的一双大眼里,还泛了泪光。
看的胖婶一阵心疼,连忙上前用手掌给丁一舟擦了擦眼泪,说道:“好孩子,你可真是个好孩子!江先生救助你啊,总算没有救助错!”
说罢,瞪向老六猴。
坐在地上的老六猴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讨饶般说道:“方姐姐,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次吧!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原谅你?你这都多少回了?!”胖婶也是受过老爷子救治的,本就感恩戴德。虽然江阿禄骗过她的钱,但她知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江阿禄再不是东西,那也跟江先生没关系的。
但凡有人敢诋毁江先生,就是跟她过不去!
老六猴扛着江先生的旗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是没被她撞上。今儿个被她撞上了,那她就必须管这事儿!
“方姐姐,我,我开个摊子不容易啊……”老六猴哭哭啼啼的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丁一舟眼珠子转了转,扯了扯胖婶的袖口,问道:“好心大婶儿,像老板这样的,会被处罚吗?!”
胖婶摸了摸丁一舟的脑袋,语气柔和的说道:“我姓方,叫我方婶或者胖婶都行。老六猴这不是第一次打着江先生的旗号了,以前他也被人告过,但奈何不少人都怕他那堂哥,所以都忍了。
今儿个正好你们都在,咱们可以一起到妇联,不,不是妇联,咱一起去镇政/府,告他!他这个德行,简直就是摸黑咱们槐安镇!吃不吃处分,我不知道,但他这摊子,可就别再想这开下去了!”
听到这话,江阿寿和陈兰两人对视一眼,都倒抽一口冷气。
方婶几次三番提到这老板有个厉害的堂哥。这堂哥什么人,他们两口子并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做小本生意的,被掀了摊子,是有多难熬。
他们虽然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打散工,但小生意也试图做过。知道小摊贩的不容易,更知道被打压的小商贩有多可怜。
所以听到方婶的这个话,当即对老板多了一丝同情。
老六猴听完,整个人嚎啕大哭起来,爬到江阿寿的面前,自己扇了自己两耳光。大骂自己不是东西,求他给自己一条生路。
若是别的什么事儿,老六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反正有他堂哥罩着,他根本不在乎。但今儿个这事儿是关系到江先生的,还是人家江先生的正经儿子举报的。那,那,那就算是堂哥,也会容不下他的!
堂哥早就说过,盗亦有道,江先生救过他的命,以后他的命就是江先生的。谁要胆敢欺辱了江先生,他第一个不饶!
一想到堂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老六猴就两股战战。
得亏早晨他没喝什么水,不然怕是这时候,他都要尿裤子了!
胖婶最是看不惯男人这幅样子的,当即拧眉:“早知道有今天,你又何必逞能打嘴仗!”
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丁一舟丝毫不觉得老六猴这种人可怜。只是,毕竟这老六猴也是土生土长的镇上人,他爷爷辈又是当过地主的,听方婶的意思,他还有个厉害的堂哥。
估摸着,在这里肯定也是有一定的势力的。
想到他和江阿寿以后在镇上少不得和这些人打交道,不免有了别的考量。
虽然这胖婶可以是自己在镇上的依靠,但,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呀。这老六猴万一气急了,随意找些小混混成天去店里头找茬,那也是吃不消的。
不如……丁一舟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局面。
此时此刻,江阿寿正在跟胖婶说不要赶尽杀绝,这个老板今天知错了,咱们就别为难他了吧。
胖婶摆摆手,一脸的大义凛然,还劝江阿寿别太妇人之仁。性子太软,不是好事!
而瘫坐在地上的老板,两眼无神,好似被抽空了灵魂。
丁一舟找准时机,冲到胖婶和江阿寿中间,冲着胖婶,一脸真诚的说道:“方婶,要不,咱们别为难老板了吧。他,他,他做生意,也挺不容易的。”
几人不免都看向他。
就连坐在地上的老六猴都转动了好似已经不会动了的眼睛,看向丁一舟。
丁一舟继续说道:“婶儿,我们都是本分人,就是听他编排江爷爷,我们心里头不舒服。所以才向来讨个说法的。现在说法既然讨到了,老板也知道错了。那,那我们……也就可以了。”
说罢,又看向江阿寿,好似在寻求帮助一般。
江阿寿原本还以为丁一舟会咬住不放,毕竟这孩子也是个狠心的。从他那天如何对待江小橘,就能看得出来。
没想到……
江阿寿突然很高兴,看来丁一舟这孩子,底子还是善良的。
瞧见他看自己了,江阿寿立马也说道:“我们夫妻二人在别的地方,也做过生意,知道做生意的不容易。这位老板出言不逊,怕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后台。只是没想到,我就是正主的儿子。而一舟呢,也是把我父亲当做亲爷爷一般敬重,所以更听不得这些话,气急了才来讨/说/法的。”
顿了顿,江阿寿又冲着地上已经有些呆滞的老板问道:“老板,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提我父亲了?他就是个本分的医生而已,并不能给你的生意带来任何益处的。”
老板慌忙点点头:“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只要能让我在这摆摊做生意,叫我/干啥都行!”
此时,摊贩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有人突然冲着江阿寿说道:“您啊,跟您父亲一样心善!跟你那弟弟,真是不一样!”
又有人附和道:“原来我们都挺为江先生惋惜的,那么好的一个人,咋生了那么一个儿子。今儿个看到这位啊,算是明白了。好儿子啊,都被江先生藏在家里头咯!”
“哈哈哈……”不少人跟风笑了。
江阿寿蹙眉,和陈兰对视一眼。
知道老二的名声不咋地,但从未想过,会坏到这个地步。
方婶瞧这状况,便有些不乐意:“这老六猴和你那弟弟……”说着话,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阿寿不解。
方婶叹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要是真的不愿意,我也没辙。只是,这老六猴……”
老六猴听到方婶提到他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方婶的方向说道:“方姐姐,我从今天起,弃恶从善了!以后跟那江老二划清界限,我就做我的小生意,我也再也不会乱说话,扛着江先生的名号了!我我我,我保证!要是再被发现,我自己摔了我的豆腐脑罐儿!”
方婶有些气不顺,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叹气。
丁一舟瞧见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蜻蜓,递给方婶,说道:“婶子,您家肯定有娃儿了吧。这是我做的竹蜻蜓,您带回去给娃儿玩玩,别生气了。老板都已经说他错了,那他以后肯定不会再扛着江爷爷的名号干这干那了。要是再有,您喊我一声,我跟您一起去咱政/府告他!我可受不了有人编排我江爷爷!”
胖婶瞧着竹蜻蜓做的逼真又漂亮,当即眼睛都亮了,接过来说道:“你这娃儿,咋这么会来事儿呢!婶儿家都有孙女了!你这娃儿,嘴真甜!”
丁一舟知道,不管任何时代,但凡是女性,都喜欢被夸年轻。
当即做出惊讶状:“您都有孙女儿了啊!我,我,我还以为您家娃儿比我小呢!”
当然了,夸人也不能夸的太过分。特别是像胖婶这种,可不能夸得太过火。不然,容易走火。
胖婶听到,果然笑的前俯后仰:“你这娃,嘴巴抹了蜜了吧!你啊,喊我奶奶都成咯!”
丁一舟连连摆手:“不能不能,您这么显小,喊婶儿我都觉得喊大了呢!”
胖婶又是一阵花枝乱颤的笑。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就轻松了许多。
倒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在边上喊道:“嘿,娃娃没有眼力见,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我瞅着,喊奶奶都喊小了,得喊太奶奶咯!”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
“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去!”胖婶一下子把看热闹的人给轰走了。
瞧着人都走差不多了,胖婶也就回归正题了。又教育了老六猴几句,便也就散了。
老六猴抹抹眼泪,冲着方婶的方向欲言又止。
丁一舟有些好奇,便问道:“老板,还有事儿?!”
老六猴有些尴尬的走到胖婶跟前,哈着腰说道:“方姐姐,今儿个这事儿,能不能别跟我堂哥说。您也知道,他那个人……”一脸怂怂的样子。
方婶斜眼看了眼老六猴,老六猴吓得连忙低头闭嘴。
更怂了。
方婶“哼”了一声,“要是再让我瞧见你诋毁江先生,我保管饶不了你!”
瞧着胖婶算是同意了,老六猴的脑袋立马昂了起来,说道:“那哪儿能呢!我真的痛改前非了!方姐,以后你们的豆腐脑,我六猴包圆了!”说着话,又拍了拍自己并不坚实的胸膛。
胖婶摆摆手,“共/产dang可是不会白拿人民群众一分一厘的!该给的,咱一分都不会少!”说着话,便将今天早晨的那碗豆腐脑的钱,塞到了老六猴的手里。
老六猴又祥装客气了一下,互相推搡了下,到底还是乐呵呵的收下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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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们是来租门面的,胖婶便带着他们三人,往镇中心走去。
一边走,胖婶又顺嘴问他们租门面干啥用的。
等听到江阿寿告诉她,租门面是用来作生意的,胖婶连连摇头:“江大啊,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软面性子,弄不过咱镇上那些小刺头的!”
江阿寿笑笑:“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做好自己就够了。”
陈兰也说道:“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咱把自己手艺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丁一舟听到这话,不禁摇摇头。若真是本本分分就够了,他刚刚根本不会放过那老六猴!
胖婶明显很不赞同,依旧摇了摇头。几次想要张嘴劝说,又不知怎么开口。
瞧着气氛有些不太对,丁一舟便祥装发问道:“婶儿,那老板为啥叫老六猴啊!”
胖婶这才说了缘由。
原来,这老六猴是家里排行老六。不仅如此,他出生之前,前面五个兄弟姊妹,都没有一个活过三岁的,全都早夭了。
到了老六猴这,生也是生出来了,只不过早产,生出来的时候像只小猴子似的。又瘦又小,瞧着就像养不活似的。
所以他们家就给他起了个土名,叫老六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