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刑

我就要死了。

“明天下午五点。”狱警看向我的目光里没有怜悯，只有满满的鄙夷与快意，我猜，他可能觉得我这个猪狗不如的杀人犯终于要自食恶果了，所有阴暗肮脏终于可以大白与阳光之下，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我看着那双眼睛笑了一下，狱警很惊讶地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笑得出来。真是太眼熟了，那种大快人心，满眼愉悦的目光，在把刀子扎进那人胸膛的那一刻，一定也曾出现在我的眼底。

我杀了人，杀了大家公认的好人。

戴着金边眼镜的留洋博士温温柔柔地笑着，他把自己的科研成果无条件捐献，把毕生的财富贡献给贫困山区，二十八岁的男人帅气多金又善良，A城全民为之肃然起敬。

可是我呢，我像只臭虫，一点点蚕食掉他，我用刀子割下他的器官，在他身上画我最喜欢的玫瑰，警察顺着血迹找到了我，我站起来戴上手铐。.

我在监狱呆了七天，一切罪名悉数认下，第七天的早上，狱警来通知我的死期。

七天里有人歇斯底里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有人摇摇头问我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记忆里那朵玫瑰在心底娇艳欲滴，有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晃得我睁不开眼。朦朦胧胧里总会听见他笑着叫我，“辉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是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小混混，连自己的名字都是文书一笔一划教给我的，他是村里来的支教老师，听说工资都不要，就求村长不要向外透露他的行踪。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却成了我的启蒙老师，十八岁的少年挂着明晃晃的笑容，一笔一划带着我写自己的名字。

“张予辉。”

“哇，你名字好好听啊!”

“嗨，我娘起的，她好歹念了几天书，说这是什么太阳的意思。”

“予辉啊!给予光辉，你娘希望你像太阳一样热烈。”

跟文书混熟以后，他拿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我的名字，感叹我娘的起名水平。

我告诉他我难产，我娘给了我个名字就没了，我爹也没再娶，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男人养大的孩子野惯了，慢慢就成了村里的“大哥”，后来爹也没了，就更没人管着我了，我一个人种地干活，拉扯大我自己。

文书特别老成地摸摸我的头，说别怕，以后老师护着你。

他能护着谁啊，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要踮脚才能摸到我的头。

文书很穷，比我还穷，我们村长忒不是东西，原本见文书不要工资还对他感激涕零，后来见他没脾气又铁了心要在我们村教书，连顿饭都要克扣他。

我看不下去要去找他理论，可是文书拉住我说“这点小事儿，没必要跟他较劲儿，老师还能让自己饿着不成”。

我帮他弄了一个小院子，把我所有的东西都送给他。他在那个院子里种了一大片菜，文书不愧:是城里来的老师，那些种子种出来的菜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菜。

“科学种植，懂吗?”阳光下文书拔了根萝卜得意洋洋地朝我笑，我被那个笑容晃花了眼，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我是文书在这个村里最亲近的人，也是这些蔬菜的唯二试吃者。够特殊了吧?我想，于是我在金色的光里亲吻那瓣好看的唇，文书没躲，他扔了萝卜搂住了我。

我把那个小院子弄得大了，一趟-趟把我的东西往那个院子里搬，文书教我写字读书，教我把地里的菜种得绿油油水灵灵。

生活好像慢慢变好了，白天我就出去种地，晚上文书在烛光里抬头，跟我说:“回来啦?辉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有一年七夕，村里来了卖花的小姑娘，红色的花瓣热烈如火，我买下来送给了我的小书。小书很惊喜地说这花叫玫瑰，代表我爱你

小书眼里星光闪闪，他靠在我怀里说我也爱你。

卖花的小姑娘没有剪根，花根用黑色的小盆装着。那些玫瑰被小书移栽到了花盆里，自此爱意弥漫小屋。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在农村独有的满天星光里接吻安眠。可是有天，一个自称是文书哥哥的男人来了我们村。

那男人好大的手笔，给我们村盖了新的学，甚至每个人都包了厚厚的红包。

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说弟弟跟家里吵架了，自己专门来带他回去。

村长笑眯眯地让我劝文书跟他哥回家，说事成之后能给我很厚的钱。

我抱着瑟瑟发抖的文书躲进了后山。

文书很害怕，缩在我的怀里要我抱紧他，那天晚上我的小书没有睡，在我怀里给我讲那些隐没在黑暗里的故事。

程家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文书的母亲在一个雨夜遇见了醉醺醺的程老爷子，花一样的女孩子被拖进酒店，醒来后床头柜上放着一盒避孕药和一叠钱。

女孩忍着泪吃了药，咬着牙跑去派出所报警。可警察一脸惊恐地把她赶了出来，说这事儿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