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传说之下（五）

我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几乎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重又从灼热的地上爬起。我进入了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这里的传说建构在一个人的语言之上……不对，是所有人的语言。”

是渔夫的声音！可是我为什么看不到他？

“这个世界一直不缺为了各种理由强行扭曲别人原意的人。我所传播出去的这个世界，当我再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时候，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和我一样。

“这里的人们也是……从几百年前楚国不间断的战乱之中逃出来的是他们，想要在这里建设新世界的是他们，热情地招待我的也是他们。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对吧？他们不再欢迎你了，他们变得沉默寡言了。”

“毕竟，我们经历过，我们看见过，外界冲击的美丽与恐怖。”又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所有人都在寻找我们，寻找……最后的净土。这是我们唯一的路。”

“而这里的人民所收受的教育，就是仇恨。将外界的一切全部妖魔化，将一切全部封闭起来。虽然如果这样的手段有什么好处，那么曾经赵国也不会去大搞胡服骑射了。”

“知府县衙在寻找我们，影子县衙在寻找我们，土豪乡绅在寻找我们，官军盗匪在寻找我们……我们，无法抵挡他们的力量。”

曾经看到的愤怒和仇恨火焰烧得更高了。首先是我来时看到的那些装束的士兵，这里的人民一个接一个惨死在他们的刀下。接着是这个时代的士兵，烧杀抢掠无往不利。

“仇恨之火不断地燃烧，新世界的联系不断地被切断。洞口被暂时封闭了，记载着逃亡时代其后知识的大图书馆被火墙阻隔起来了，最后在火焰的延烧下倒塌了。”

“而我们，一直在悉心记录着外面的世界。我们不想让自己在真的面对外界的时候太过震惊。”

“但是最终，它会反噬——倾听这些语言吧，不然，你就要如同异教徒一样悲惨地死去！商纣王死了，公子扶苏死了，吕后的敌人们死了，汉献帝也死了，曹魏也死去了！接下来你也看到了，历史将再次重现……记得你此行的使命么？如果记得，也不用我再大费周章讲下去了……”

一些人的剪影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们跪在地上，其后站着一排持弩和短剑的民兵。没有人知道跪在地上的人们犯了什么罪，他们只是跪着。从旁人的眼神中也只能看到迷惘，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

“但是人民呢？他们会痛苦，他们会狂暴，他们会崩溃！那些增加知识的，便增加忧伤……”

直到最后，两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直刺大脑。

“那么请告诉我，这哪里比较好！？”

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周围人们的身上已经燃起大火，他们犹如精神病人一般抖动，直到彻底被烧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挣扎着，向我齐刷刷地爬过来，用充满怨念的眼神死盯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我并不希望这样啊！

只有一个人最后来到了和我不足一寸的位置，拼命往前冲试图撕咬我。我急忙躲避，他便投入火中。

火焰好像燃烧了数日，大地好像震动了数月。

火焰褪去，余下一地残骸。只有我站在残骸的中央，无助地看着自己的手稿最后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