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不到的人

“占领卡昂花了整整六周。

“八月二十六号，法国解放的那天，我和兄弟们坐在卡车的后箱里，跟着游行队伍走遍了巴黎的大街。巴黎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他们的广场上遍布了和平鸽——有时我会看着它们，看它们如何优美地起飞和降落；我会想，那是人类永远也不能模拟的优美。在那儿我遇到了一位上前道谢的女孩，她是法国反抗军的一员。‘你不知道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我记得她说，‘我们最害怕的不是死亡或执行任务，而是被盖世太保捉去折磨。谁都都不知道自己面对他们残酷的刑罚还能不能保守秘密。这是我最害怕的。’

“那是一次很棒的旅行……直到我回到空军总部，在失踪战士的名单里看到了她。这些都是后话。我不知道她的任务是什么，大概是运送一些物资去法国南部。他们说，回程时飞机的发动机失灵，她作为驾驶员完全失去了控制，被迫跳伞逃生。她当时正在法国北部，那儿还是**占领的地方。所幸，她降落到了一个反抗军的农场。因为降落时被风带到了树上，脑部受到创伤，农场主只得将她送到反抗军的救治中心做简单治疗。所幸，一个月后巴黎解放了。她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于是被转到了市中心的医院。两周后，她被带回了英国。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康复——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三年，医生说不准。”

沉默良久，男人对上酒保的目光，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她现在还好吗？”女人轻声问道。

“不能再好了。她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从男人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丝落寞，她很快明白了。“我想，人都是会变的……”

“有些人喜欢改变，另一些则喜欢待在原地。”

角落挂钟的沉闷报时将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天快要亮了，”她自言自语。

“啊，是吗？今天晚上过得真快。”男人深了个懒腰。“大概我今天运气不佳，等不到她了。我得走了。”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我还点了一杯威士忌，总共一英镑。这杯姜汁汽水……算是我对你愿意听我的故事的答谢吧。新年快乐。”他眨眨眼。

“我想我怎样都无法拒绝姜汁汽水。答谢我收到了，你也是。”她做了一个和空气干杯的动作。“走好，先生！”

片时，想到了什么，她又转过身，“你还是别等她了！”

门上银色的风铃轻微地摇摆着，细碎的余音像是演出到了最终章。不远处的窗外是一片干净的白色，阳光正缓慢地爬上窗口的积雪。

一切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她想。

返回吧台，她开始为早上的开张做最后的打理。

清理着，她疑惑地发现吧台上一个空的玻璃杯，和被压在下面的一英镑。

大概是自己刚才睡了一觉，忘了收哪个客人的杯子了吧，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