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不到的人

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串细碎的响声，伴随着雾一般的飘雪和冷风。抬起头，她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一边脱下围巾一边朝她站的吧台方向走来。

“晚上好，先生。想喝点什么？”她掏出纸笔。

“很简单，你不用记。一杯威士忌，一边姜汁汽水。”男人礼貌地点点头，朝双手哈了口气。“这个冬天的雪好像格外的多，不是吗？快要到新年了还是这个天气。”

“听他们说这才感觉像冬天。幸好战争赶在这之前结束，不然飞行员们可要受罪了。”她抽出两个玻璃杯，停顿了一下，“威士忌和……”

“姜汁汽水。”男人很快补充。“没事，我不着急。”

“抱歉，先生。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她轻轻一笑。

片刻，两杯饮品摆在男人面前。“在等谁吗？”她也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不要介意我，我喜欢和陌生人聊天。酒保就这一点值得打发时光。”

“是的。但她不一定会来。”

“大概是因为这天气。”她若有所思。“她是你的朋友？爱人？”

“算是吧。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男人抿了一口威士忌，“我们得回到一年前的战争时期，法国还被德国占领着……”

看她的眼睛里没有无趣。男人便继续讲下去。

“……我想我最好先自我介绍。我叫路易·艾特维，前英国皇家空军战斗机飞行员。”他伸出手与女人相握。“瞧你的反应。别把我想得这么厉害。加入军队前我只是一名飞机维修工程师。只是那时的皇家空军急切需要能把飞机开过德国，丢下炸弹，再成功返回的人——听起来也不难。政府把我编入了航空运输辅助部门。直到德国开始入侵法国，我才被转到皇家空军。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教了我如何驾驶中型运输机和重轰炸机，然后我就开始了我的第一次任务。

“我依旧记得一个人飞在空中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只有我和我的飞机。我飞到德国欧登伯格的小镇上，那里有我们的一个秘密基地。三个小时的飞行，我只带回了两张纸，但依然感觉成为军队一部分是很值得自豪的事情。我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五年后的那个三月，我开的重轰炸机阿弗罗“曼切斯特”成功摧毁了柏林市中心的三座教堂。他们给我颁发了杰出勋章，但那已经有点变味了。我们敢这样大肆把目标转向无辜的平民，我说，那我们和希特勒又有什么两样？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一百二十万，他们说那次轰炸至少有一百二十万德国平民死亡。

“我想着退出皇家空军，但几天后的舞会让我改变了主意。我遇到了她——我要等的这个人。你知道的，在军队里只有命令，没有个人情感。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一个方法。她懂得如何在不出任务时翻过围墙，我们会去离基地不远的小镇逛一整天。她的爷爷就住在那儿，一次她带我开着她爷爷私有的‘舟蛾’飞机环绕了半个英吉利海峡——听上去很疯狂，不是吗？不远处有人正处于战乱，而我们却能够花一整个下午俯瞰英国的美景。

“我知道我无法保证她任何事。我们还年轻，我们还在服役。等战争结束了，我说，我们就搬到北部的小镇，与其余的世界隔着一片大农场，然后各自找份能赚钱的工作；我们会有几个孩子，我也会买一架她爷爷那样的小型飞机，然后教他们如何驾驶。我会教他们一切，除了那些军事用语和如何释放底仓的炸药——他们不需要知道这些。

“几个月后，他们开始组织夺回法国。我们和加拿大皇家空军的任务是夺得卡昂。我知道这会是我空军生涯可以排名前三的危险任务，也许我还没开到目标上空就会被机关枪射下来。以防被敌军俘虏，我们不允许携带地图，大家都在凭经验开。出任务的那天傍晚，我开着一架全新的阿弗罗“兰卡斯特”，沿着福克斯顿的海峡缓慢前行。橘黄色的天空，黑得通透的陆地，还有泛着波浪海水，那天的落日很美，我想我会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