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早上醒来, 叶紫总是会习惯性的抱住兔公仔，用七七可爱的绒毛蹭一蹭脸。
少女翻了个身，很放松的伸了个懒腰, 像个拉长了身子的绒猫。
她在温柔的晨辉中睁开眼，清晨的第一束阳光落入眼帘，第一件事却还是和自己的兔公仔说早安。
“七七, 你昨晚睡得好……”
叶紫忽然僵住，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 来回几次，长睫毛扇动得很快。
这些天, 她的眼睛已经可以捕捉到一些光线，像是隔着浓重的迷雾, 能够模糊的看到一些风景。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的迷雾，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忽然间散了。
她能够看清屋中所有的摆设和东西了。
——她的眼睛看得见了？
眼前看见的一切, 又熟悉又陌生。
陌生是因为从来没真的睁眼见过，全凭想象。
熟悉是因为这是自己住了两年多的房间，所以她记得这里的每一个摆设, 那是她凭着触觉和想象，曾经在脑海中一点一滴勾勒出来填充过的景象。
而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 都和脑中的画面慢慢对上拍子，严丝合缝的修正着合为一体。
衣柜在左手边, 床的对面过去一点。上面有两个可以嵌进去的木质门把手，握住门把手就可以把柜子门拉开。
过去她常常要慢慢挪过去，靠着指尖触摸，才能碰到那扇柜门。
再过去一点，在窗台边有一张桌子, 中间最大的那个抽屉拉出来，里面装着叶紫的一些小宝藏。有时候她往里面放东西，七七就会很着急和好奇的想知道藏了什么。
少女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傻了似的看着眼前的每一样事物。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白皙细嫩，骨架也很小，是她穿越至今三年里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手。
因为太久没能到见到光明，导致在看到自己的手时，叶紫产生了一种“原来这就是人的手吗”这样的感触。
很奇怪。人的手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呢。
皮肤是白色的，指甲却是粉色的，每个指甲上还有白色的月牙形状。
好不真实。
她愣了几秒，大梦初醒一般想起来自己的眼睛恢复的事实：“七七…七七…”
她扭过脸，闭上了眼睛，想要让自己重新睁眼看毛绒兔公仔。
这只她心心念念了快三年想要看一看的兔公仔。
她最好的七七。她看七七的时候也要有仪式感。
这漫长的几年，现在回想起来，不那么黑暗和孤单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身边始终有七七陪着。
七七大概是还在睡懒觉，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
不过没关系。
叶紫唇角笑容清甜，心里甚至有几分紧张的忐忑和期待。
那就从今天开始，让她来守护七七的睡颜好啦。
她的眼睛好了，以后她就能很好的照顾到七七。
叶紫深呼吸。
她眼里带着泪和期待，看向她最爱的毛绒小宝贝。
睁开眼的刹那，看清毛绒兔的样子，叶紫梨涡甜得装满了蜜，长睫掩盖的小鹿眼里是亮晶晶的泪意。
又想哭又想笑，有种如释重负不真实的幸福感。
“七七，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她轻轻抱起毛绒兔公仔，轻声哄着。
这天的早晨，甚至还没到夏天，叶紫却像是心里装了一整个夏日的热情和明媚，满怀希望的和兔公仔打招呼。
她的七七真的和她想的一样。
有长长的充满安全感的手臂，就是这双手臂会在夜晚轻轻搭在她身上，还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她拉过来被子盖住她。
还有一个大大的一看就聪明可爱的脑壳，玻璃眼珠也大大的，嘴角翘着，是一只一看就阳光开朗一直在笑的兔子。
叶紫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兔公仔，发出了轻轻的笑声，手指点了点兔子脑袋。
“今天你比我起得晚好多啊，七七醒醒啦。”
房间里只有叶紫的声音。
“七七。”
少女声音从雀跃到慌乱，忽然沉默下来，发出了惊惶的一声：“七七？”
这个名字喊起来忐忑，带着不敢确认什么的试探。
没有了。
这具曾经日日夜夜陪着她快三年的公仔身体，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灵魂。
它就和过去橱窗里摆放的公仔一样，甚至没什么差别。
它不像是曾经有过一个灵魂的样子，毫无动静。
少女在迎来第一个明亮清晨的阳光里，内心属于夏日的热情一点点黯淡，变得冰凉。
她抱住兔公仔，垂着眼，轻轻摸上兔耳朵。
以前她最喜欢这样捏七七耳朵，兔公仔就会傲娇的让她别碰。
后来拿她没办法了，慢慢开始顺着她，包容她。
少女单薄白皙的手背，又挪向兔子脑顶，轻轻摸了两下。
兔公仔悄无声息。
像是那个傲娇的灵魂从来没来过一样。
少女的脸蛋缓缓贴上兔子身体。
像她初来这个世界时一般，眼泪无声的落到公仔毛茸茸的身体上。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那个张扬的声音和她说：“别哭了”。
*
叶紫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王芸和施行甄都高兴的不得了。
两人先带着叶紫又去医院复查了一遍，确定了孩子的眼睛是真的大好了，两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中考是六月份，现在快四月了。小紫这学校怎么弄？”
王芸开始考虑外甥女上学的事情。
叶紫小声道：“舅妈，我能插班进初三吗，我想参加中考试试。”
哪怕考不好，也可以给明年再增加经验。
但万一能考上高中，只要是最普通的就可以了。
对于校园生活，叶紫现在也是有期待的。
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只有忙起来，她才不会再去想七七的事情。
这几天她总是失眠，好几个晚上惊醒了，都会迷迷糊糊的去喊七七的名字，还像以前那样抱着兔公仔。
可是那只兔子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七七了。
她想过离别，可没想到离别会如此突然又平常。明明睡前还在的人，一觉醒来就彻底不见了。
她甚至还不知道七七叫什么，可以怎么找她。
叶紫难过极了，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过去那个陪伴自己的七七，到底是真的存在过，还是那只是自己的一个臆想，是她刚来这个世界太过害怕而分裂出的某个人格或者幻觉？
夫妻俩张罗着带孩子们去酒店吃。
平时王芸很少下馆子，小饭馆嫌味道不好不卫生，大酒店呢，又不是他们平头百姓天天能去坐的。
她总想着法子如何在家做饭，吃得又省钱又实惠。
施嘉雯放下手机，一拍手掌。
“好！我赞成！去酒店！表姐表姐你听到了吧。”
叶紫扯出一个笑，依然是明媚清丽的。
施嘉雯却愣是觉得，表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表姐虽然眼睛看不见，可那双眼特别亮，然而现在却少了点光，甚至偶尔她会觉得表姐有点忧郁。
明明眼睛都好了，为什么表姐反而没那么开心了呢？
“表姐，你是不是不习惯啊？”
施嘉雯悄悄问。
叶紫脸上笑容浅浅，一看就是如水一样很温柔的性格，杏眼依然清凌凌的。
望着人时，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仿佛能柔柔看到人心底去。
“嗯，稍微有点。”
原来眼睛恢复了，心情并不会如想象中那么好。
她忘不掉七七，总在想七七。
这两年多来，七七就像是她的眼睛她的嘴巴她内心的精神支柱。
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恢复的眼睛。
叶紫咬着唇，出神的想。现在的七七是回到自己的身体了吗？
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一下。
施嘉雯递给她一根棒棒糖：“喏。没事。我爸爸去找了关系，给你安插到我们班。不适应有我呢。”
“还有张乐乐和李念，我们都在一个班，你适应一下，可以的。”
表姐有多招人喜欢，施嘉雯可是很清楚的。
以前她是个特别独的人，在班级里看着和别人处得还行，但是放学回家了，基本上不会和别的女生有什么联系
但现在，张乐乐和李念，都因为表姐的缘故，慢慢进了施嘉雯的生活圈。
她觉得比起独来独往，身边有个小圈子，有几个关系好一点的朋友，似乎感觉也不错。
叶紫点点头，那双明媚的双眸眼睫很长，眨动起来像干净的黑曜石。
“谢谢雯雯。”她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笑，梨涡浅浅的。
施嘉雯看了她一会儿，偏过头笑。
她已经开始预见，等表姐去了学校，会招惹来多少不安分的桃花。
晚上去酒店吃饭，王芸还喊上了服装店老板娘和培训机构的杨老师。
王芸说：“这个啊，就叫辞旧迎新，这饭一吃，以后小紫一切都顺顺利利。”
孩子眼睛一天不好，一天就是他们夫妻俩的心病。
现在看着叶紫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该上学上学，该逛街逛街，王芸是真的开心欣慰。
临出门前，施嘉雯盯着叶紫空着的双手道。
“表姐，你怎么不带你的兔子了。”
难道还真是安抚奶嘴？
表姐眼睛好了以后，就不再把那只兔公仔形影不离的带在身边了。
叶紫脸上的笑容一顿，抿了抿唇。
“嗯。不带了。”
七七已经走了。
那只兔公仔再也不是她曾经期盼的存在了。
施嘉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好。
毕竟恋物癖这条路，走起来还是挺小众，挺不被大众理解的。
感情等表姐去学校了，朋友一多，保管把那什么公仔更抛之脑后。
*
郭家老宅。
“我就你一个女儿，以后也不打算再生了。下次你注意点，别闹出什么事。”
郭惜若床前站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眉眼艳丽，和郭惜若有几分相似。但比起女儿的稚嫩，要多了点成熟的风情。
也许是因为常年不苟言笑，高蓉看着身上就有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不是那种亲和的人。
就连看向自己的女儿时，情绪也比较寡淡，眼神里属于母亲这个角色的温暖很浅。
郭惜若低着头剥橘子，头也没抬。
“是，你是大学霸，生出我这样的女儿，是不是怪没用的。”
少女抬眸，头上的纱布还没完全拆掉，看着人时，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情绪深沉。
高蓉望着女儿：“有没有用不是别人定义，是你自己。你自己的路想怎么走，我不会干涉。你有数。”
女人声音平静，丝毫不因为郭惜若的语气而有任何被挑衅了家长权威的恼怒。她只是单纯的陈述道理，只是缺少了那种长辈讲道理时的语重心长，缺少温度。
“听你爷爷说，你要转学。什么时候转，去哪里？”
郭惜若头也没抬：“你感兴趣了？”
她这妈，不是一向不管她的么。美名其曰，这叫给你自由，尊重你的选择。
可事实上，过度的自由不过是为了掩盖漠不关心的一种好听说辞罢了。
高蓉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开口：“你是我女儿，我当然关心你的事情。”
她的情绪非常稳定，极其克制，也正因为如此，哪怕是说起这样温情的话，看着也像个不近人情又冷冰冰的人工智能。
郭惜若手里的橘子剥了一半，停下了动作，嗤笑了一声。
又来了。
永远是这个态度和反应，不太像个人。
高蓉：“你笑什么。”
郭惜若摇摇头，剥好的橘子递给对方一半：“没什么，吃不吃。”
高蓉：“不用。”
女人弯腰，拿起手提包，高跟鞋转了方向：“我要走了，还有事。”
看到女儿车祸没什么大碍，高蓉就像完成了一桩任务，甚至都没坐下来一会，就选择离开。
郭惜若冷眼看着对方提起手提包走出卧室，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像是自嘲。
也是够稀奇的。
明明是个冷冰冰没什么情感的女人，也挺独立，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答应家族联姻，和他爸这个二世祖在一起？还一掺和就那么多年。
这两人根本凑不到一起，不是一类人。
高跟鞋的声音走远，郭惜若把剥开的橘子送了一片到自己嘴里，橘子汁酸酸的。
她拧起了眉头，却没像以前那样挑剔，而是一片一片把整个橘子都吃了。
并没有随手扔掉。
郭惜若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看了很久，专注到像是要透过跳动的数字去看出点什么别的东西似的。
她在地图里输入“春市”这个名字，屏住了呼吸。
跳出来一排链接。
郭惜若专注的点开，找到了“兴红服装城”，然后点开了对应的图片。
当看到服装城那熟悉的大门时，少女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像是确定了什么，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意。
那并不是梦。
春市真的存在。
兴红服装城也的确有。
那么，陪着小哭包度过的那两年多，更是真真切切存在过。
还在公仔身体里的时候，郭大小姐卯足了劲儿想回来。
然而真的回到这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身体时，她竟然对那个偏远的城市，生出了一种归心似箭的情绪。
仿佛那里才是故乡。
可是…
也同样有种近乡情怯，不敢触碰的感觉。
她从哭包身边离开的那一天，距离现在的时间，已经悄无声息过去了半年。
她一下子错过了半年，甚至错过了陪着小哭包度过的第三个生日。
哭包还会记得她吗？是不是偷偷掉了很多眼泪？
郭惜若抿紧了唇，这两天刚养出了血色的脸上，多出了掺着心疼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