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叶紫抿了抿唇, 乖乖闭着眼睛点点头。
于是毛绒兔公仔郭惜若哄着少女擦干了眼泪，还用软绵绵的棉花手臂拍了拍少女肩膀。
这些动作也是一气呵成，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快睡觉。”这句话恢复了大小姐一贯的性格, 没那么温柔了。
叶紫却唇瓣弯弯的，眉眼里透出依赖，笑得很乖。
“那七七晚安。”
“嗯, 晚安。”
郭惜若熟练的拉过被子，盖在小少女身上。
做完了这个, 她忽然愣住，自己都有些奇怪。
有时候, 她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依赖哭包更多一点, 还是哭包更离不开她。
但到底，她们应该是互相成就的，都在因为彼此的存在, 变得更好。
起码熬过了这样困难的岁月。
她幼时不曾得到过母亲这样的照顾，然而在这两年多的公仔生活里，却在和小哭包的相依为命中, 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去哄一个人。
原来静静的陪伴，也能慢慢弥补一个人曾经缺失过的温暖。
然后再反过来反哺身边的人。
翌日一早醒来, 叶紫翻了个身，下意识遮在眼睛上。
太阳稍微有些刺眼。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 小少女身体僵住半晌，然后慢半拍的闭着眼睛坐了起来。
她慢慢睁开眼，又闭上，然后再睁开，来回几次之后, 捂着嘴巴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郭惜若早就醒了，看到少女的动作，忍不住问。
叶紫声音艰涩，呼吸慢了半拍：“七七，我的眼睛好像好了一点，能看到光了。”
眼前看到的一切，像是手机上被磨皮到极致后，呈现的照片效果。只能感觉到朦朦胧胧的一层光，但是看不清具体细节。
仿佛生活中的一切，都披上了十层滤镜，让她看不清模样。
叶紫现在睁眼就是这样的感觉。
而且因为好久没有接触到光明，猛地看到了光线，只要睁眼她就想流眼泪。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郭惜若怔了一会儿，刺溜一下，兔脑袋伸到叶紫跟前，迅速抬起爪爪，在她眼前晃了晃。
“能看见啦？你真的能看见啦？这是几？”
大小姐不假思索的问出这个问题，然后在伸出手臂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又慢慢把兔子手臂缩了回来。
她这副公仔身体的爪子，做的不够精细，就像一个木棍似的，一截直筒，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害得她每次玩手机，都要用两个手臂夹着电容笔在屏幕上戳，真心很不容易。
刚才对着哭包问这是几，安全就像个笑话。
叶紫微微眯着眼睛，忽然迅捷的伸手，把郭惜若缩回去的手一下握住。
这动作真快，和小哭包往日里慢腾腾的风格截然不同。
“七七，你刚才晃手臂了，我看见啦。”
小少女声音带着点撒娇的甜意，哪怕使劲流眼泪了，还是不舍得闭上。
郭惜若高兴极了，下意识蹦到了叶紫怀里。
“那能看清楚我吗？怎么样怎么样，眼睛全都恢复了？”
郭大小姐难得这样叽叽喳喳，像只忽然叫起来的小孔雀，上蹿下跳只差开屏了。
她用软绵绵的兔子手臂勾着叶紫的脸，一句接一句的问。
小狗勾也没有这会儿的郭惜若热情。
叶紫茫然了片刻，然后被兔公仔的情绪感染到，小虎牙露出了可爱的尖尖，笑得柔和又漂亮。
“七七，还没有，我只是能朦胧的看到一层光了。比如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团白的，具体的还看不清，眼睛有点花，盯久了头晕，还想流眼泪。”
小哭包如实说了，郭惜若兴奋的劲头一顿，有点失望，却还不忘记叮嘱。
“那你快闭眼。闭眼睛。”
大小姐举起爪爪，去替叶紫捂住眼睛。
毛茸茸的公仔手臂碰到少女的眼睛，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挨了上来，或者，更有一点小动物的软萌感。
叶紫抿了抿唇，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还不忘记和兔公仔保证。
“七七，等我恢复了视力，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仔细的看看你。我们家七七肯定很可爱。”
少女说的郑重其事，像极了要去赴京赶考的书生，临到出门前依依不舍的和青梅说“待我中了状元归来，必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郭惜若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
小哭包的眼睛有了恢复的希望，那她呢？
距离三年还有半年多，难道她还要这样望穿秋水的等着吗？
事实上，在听到叶紫眼睛开始恢复，郭惜若除了一开始的兴奋，浮上心头的还有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过去她和哭包都离不开对方。
叶紫眼睛看不见，而她只是个兔公仔，她们是彼此需要着对方。
是命运这只看不见的手，把她们牵到了一起。
可现在…或者不久的将来。
当哭包恢复了视力，不再需要她时，她…
大小姐竟然生出一股无措的恍然和伤感。
她既为叶紫高兴，又…
她不知道，她心里竟然有些乱。
*
三月的时候，春市的天气已经有了点春日到来的苗头。
郭惜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盯着手机发呆。
她是个警惕的公仔，每次去搜索秦城本地的企业新闻后，都会清除浏览记录，并且设置了不记录搜索历史。
看着新闻上关于郭家的那些动态，确实和自己记忆里一样，大的事情全都吻合了。
郭惜若心里又期待又紧张。
这两年磨平了她的性子，让她能够沉得住气去默默等待。
只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叶紫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段时间以来，她们朝夕相处，“七七”这个名字，甚至已经彻底融入她的生活和记忆，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小哭包是很美好的女孩子。
她是链接着郭惜若和这个人类世界的唯一。
医院里。
医生手里拿着小手电晃了晃，然后观察着叶紫的眼球转动。
“能看到吗？”
叶紫坚定点头，脸上是喜滋滋的表情。
她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神采飞扬，就连眼睛形状都因为年轻，眼尾上挑，带着点少女初长成的小小娇美。
施行甄和王芸站在一边，眼睛不住的跟着医生的举动转，甚至不敢出声打扰。
“怎么样啊医生？”
这几年，王芸不是第一次问这句话了。
但从前带叶紫来医院，更多只是出于一种不甘心，现在却带着点激动，因为知道光明近在咫尺了。
老医生在这儿坐诊好多年，这两年看着叶紫被带过来看眼睛，都认识这家人了。
实在是，像叶紫年纪这么小，因为后天缘故失明，却又如此水灵清秀的女孩儿不多。是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惋惜。
老医生笑眯眯：“她脑部的淤血慢慢散了，视神经不受压迫能感觉到光，眼睛是快好了。”
施行甄那么大个个头，听了这话，眼眶一瞬就红了。
“好了好了！”施行甄激动的重复。
他想起了过世的妹妹。
“谢谢医生，真的，谢谢您。”施行甄连连点头，激动的握住了老医生的手，力道很大，用力握了几下。
像是要通过这个举动，传达所有的谢意。
王芸轻轻拍他肩膀一下：“力道轻点，把医生抓疼了。”
她脸上也难掩笑容。
老医生理解的笑了笑：“孩子眼睛好了就好。”
他拍拍施行甄肩膀，很是理解。
“但还是要观察一阵，考虑后遗症，定期来医院复诊。”
王芸比起施行甄要冷静一些，不断点头，在心里记了下来医生叮嘱的一些具体事项。
回去的时候，王芸还去店里买了一副墨镜给叶紫。
“平时出门就带着，眼睛恢复得慢慢来，医生要你保持平常心，按时睡觉，作息规律。能好的，啊。”
叶紫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格外显眼。
“谢谢舅妈。”
王芸说她：“我们是一家人，还说谢字？”
她揉揉叶紫脑袋，因为外甥女眼睛恢复，也笑出了眼角的褶皱。
外甥女眼睛好了，未来和别人家孩子一样，前途也不会受到影响。
兔公仔一直待在叶紫怀里，一路很沉默。
到了家里，叶紫才有机会抱着兔公仔，叙说自己一天的心情。
“七七，我好开心呀。”
少女抱着兔公仔，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把手里的公仔举高高了一会儿。
郭惜若：“嗯。恭喜你。”
兔公仔听起来心不在焉的，仿佛有心事。
叶紫注意到，坐了起来，把兔公仔放在自己面前，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兔脑袋。
“你怎么啦？无精打采的。”
郭惜若欲言又止：“等你眼睛好了，会去上学的吧。”
叶紫认真想了一会儿，浅笑道：“应该会复读一年，把之前学到的课程巩固一下，然后再好好学理科，考个好高中。”
之前她一直是靠着培训机构的杨老师来补课，才勉强跟上了一点进度。
虽然文科类，她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学好了。可理科类却差了很多。
很多知识点，你不代入到题目中，真正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遍，就掌握不了。
到时候她会勤奋一点，把这几年落下的课程补上，多做点试卷和习题。
少女想着未来的事情，对于校园生活涌起了几丝期待。
兔公仔看着叶紫脸上的笑容，冷不丁问：“你不怕遇见反派郭惜若了？”
郭大小姐至今对小哭包提起自己名字时的恐惧，耿耿于怀。
叶紫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害怕。
“我…”她结巴了一会儿，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
“我不怕。”
就很勉强的一句话，能听出来，少女是在强撑着。
郭惜若嗤笑一声：“是吗。”
大小姐的质问直逼灵魂，叶紫慢腾腾垂下脸，声音也变低了，底气不足。
“世界那么大，不一定能遇上她。而且，我可以躲着她。”
郭惜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当着她这个正主的面，小哭包白着小脸说要躲她。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怕？
叶紫慢腾腾坐到床角，低头无意识的抠着自己粉嫩的指甲盖。
少女声音糯糯的：“我和她无冤无仇的，以前也不认识，她也没道理只逮着我一个欺负呀。而且我去了学校会很低调，不会得罪她的。”
郭惜若越听，脸越黑，整个兔脑袋气得差点膨胀起来。
欺负？怎么哭包的脑袋里只有这个词儿？
感情她想了半天，该怎么在回到自己的身体以后和哭包相认，对方却一直在想怎么和叫“郭惜若”的撇清关系？
她有些忍不住了：“那万一郭惜若想和你做朋友呢？”
这话已经说的比较直白了，接近于暗示。
“比如她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亲近一点，做朋友。”
“做朋友”三个字，郭惜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仿佛面前的哭包是个薄情寡义的小没良心。
叶紫乌黑的眼珠看着干净又清亮，她眼波流转间，慢半拍道。
“…还是不了吧。”
如果这个真是小说世界，还是离反派远一点比较好。不然容易被牵扯进剧情？
看的小说多了，叶紫也有自己的一套小人物保命准则坚持着。
“……”郭惜若气不打一处来，硬生生被这哭包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拉过被子，学着少女平时的样子，气呼呼的盖住了脑袋，放弃了和她交流的打算。
笨蛋哭包。
笨蛋。
＊
午觉完，叶紫忽然听见了外头传来争吵的声音。
伴着王芸尖利的嗓音：“你走！你走啊！什么都顺着你，你还分不出好赖！”
叶紫推了推兔公仔：“七七，舅妈在和谁吵架啊？”
郭惜若没好气的竖起脑袋，然后认真听了会儿，动了动兔耳朵。
“你舅妈和你表妹。”
郭大小姐越听，语气就越稀奇。
“你表妹厉害了，吵架，要离家出走。”
叶紫一怔，急了：“为什么呀？表妹怎么会和舅妈吵起来。”
表妹其实性格挺乖的，也不太爱出去玩，经常捧着个手机就能自己在家待一下午。
但是当家里有事情需要帮忙的时候，表妹也一点不娇气，会很好的把分到手上的事情做完。
还会留意到她的生日和平时的生活细节，送给她一些特别的小礼物。
有时候表妹只是面上和舅妈顶一下嘴，该做的事情总是做得很妥帖。
叶紫心底里对表妹的印象是很好的，她连连催着兔公仔再仔细听一听内情。
郭惜若又听了一会儿，意味深长道。
“你表妹连着旷课了两天没去学校，学校老师打电话给你舅妈，问怎么回事。”
叶紫有点傻掉，睁着杏眼摇了摇头，努力想看清楚兔公仔。
似乎就是想这样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玩笑。
然而她的视力并没有恢复到可以看清对方的程度。哪怕瞪大了一双眼睛。
依然还只是模糊的感受到一团光影而已。
“雯雯旷课？”
“那雯雯…她离家出走？我要去看看。”
叶紫很有维护这个小家庭的责任感，一听吵架的事情闹大了，就要出去看看。
郭惜若没出声阻拦，只把两条手臂交叉着往胸前一放。是看热闹的状态。
甚至兔公仔的两条腿并拢着翘成了二郎腿，很是悠然自得。
她早就看出来，叶紫的表妹并不是像小哭包那样的乖乖女。看着听话文静，私底下却很有主意。
这场叛逆期，已经迟来了挺长时间，总算到了矛盾爆发的时候。
郭惜若一点儿也不意外。
相比之下，叶紫是完全的处在震惊和担忧中。
她走出卧室门口，刚好听见施嘉雯冷冰冰的声音：“出去就出去。”
施嘉雯生气起来，也不大喊大叫，就是背脊绷得特别直，像是身体里嵌进了一根钢筋，让她没办法自然的弯曲下来低头说话。
这种倔强的劲儿，倒是和施行甄比较像。不像王芸，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性子就跟点了炮仗一样，一下子就燃起来，当时就会弄出个惊天动地的景象。
施嘉雯从屋里走了出来，经过玄关时，她看到叶紫扶着墙从房间出来，她顿了顿，没说什么，只低头换鞋，全程很冷静，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雯雯…”
叶紫忍不住开口。
她现在已经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些东西的大概轮廓了，所以对于兔公仔的指路，不像从前那么依赖。
更甚者，这间房子叶紫已经住了快三年，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形成了本能的习惯。不需要指引，凭着身体直觉，就能找到东西的摆设。
施嘉雯站起来，扭头看了眼叶紫：“表姐你回房间吧，我出去一下。”
她迅速穿好了鞋子，身上背了一个斜挎着的小包，是整装待发的模样。
叶紫心里浮起了莫名的不安，忍不住道：“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吗？”
想起七七说的，雯雯要离家出走，叶紫不放心让表妹就这样出去。
万一雯雯真的一冲动跑走了怎么办？
王芸拉开卧室门，探出身体，声音尖利：“小紫，别管她，让她走！说她两句就这样，到底谁是妈。”
女儿忽然间的旷课，几乎气晕了王芸。
她这么辛苦挣钱，又要买学区房，又出去摆摊做早点赶着装修房子，都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