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情约
“……日前，十七家武林门派共同声明，将派遣门下弟子北上彰德城，抵抗萨莱人的入侵；梅花拳掌门人秋桐先生说……”晨锋家的花园里，妍夕兴致勃勃地读着手中的《塞瑟日报》，不时看看对面的晨锋。“晨锋大哥，那些练武人说要像你一样守卫家园呢。”
晨锋勉强笑笑，他有点羡慕对面少女的无忧无虑，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只是以后再也没有了，就像被墨水玷污的书页，再也不可能干净。
“看这一条，”这些天来，妍夕愈发感受到晨锋内心的孤寂，如同郁积的寒冰；每次独处的时候想起来，都让她黯然流泪；她想帮晨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也不愿意询问他人，因为这是自己内心的秘密，就只能在每次见面时，加倍装出喜悦的样子；“国王颁布军训令，洛维亚境内所有十六至四十二岁的男子，均需参加军事技能训练……”
读完，不满地撅起嘴，“晨锋大哥，为什么只有男子参加军训呢？我们女人也可以上战场，也可以战斗！”
女人？晨锋被这个词逗笑了，看着妍夕稚嫩的少女面容，“就算女人可以参加训练，你也不行啊，你才多大啊？”
“我都十五岁了，明年就是十六！”妍夕不满地板起脸，“我让护卫教我，反正我也要参加训练！”
‘关于女人的年龄，千万不能犯两种错误：说成年女人年纪大，或者说小女孩的年龄小，你们谁要是犯蠢这么做了，就等着挨骂吧；可如果相反，你说成年女人年轻的像个小姑娘，或者说小姑娘像个大人，那她们都会喜欢你，切记！切记！’
晨锋想起以前哲茂关于女人年龄的‘高论’，看着面前不满的妍夕，不由得失笑，知道自己犯蠢了；可想到哲茂，心里刚生出来的一丝轻松立即消失；这次哲茂虽然活着回来了，可战斗中他的左手被枪弹打穿，后来伤口溃烂，军医不得不把他的手掌连着小臂砍掉，才让哲茂活下来，这辈子哲茂就只有一只手能用了。
“晨锋大哥，你，你生气了？”妍夕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晨锋努力给妍夕一个笑脸，随即视线转向花园的深处。
妍夕没有再说话，看着晨锋脸上纵横的伤痕，忽然想哭。
小小的花园安静下来，树木的枝条在清风中摇曳，脚下的树影明暗变换，有一对蝴蝶越过院墙，在树丛间翩跹，之后又相伴着飞走了，妍夕觉得就这样不说话也很好，哪怕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坐上一万年。
过了不知许久，晨锋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身旁明媚的少女，有些歉意，“哦，我刚才，想到点事。”
妍夕看着晨锋，片刻后轻声说，“晨锋大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之后，管家温陪着珂澜出现在花园门口，晨锋一见，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来了。”
“我来了。”珂澜的右臂还吊在胸前，腿上的伤好了一些，走路时不再像之前那么吃力，她看见晨锋身旁的妍夕，敛容躬身，“殿下。”
“不用不用，珂澜姐姐，不用行礼。”妍夕慌乱的双手齐摇，接着跑过去，扶住珂澜的手臂，把她扶到椅子前坐下。
温带着佣人给珂澜送上茶盏和点心，然后就很有眼色地消失了。
“珂澜姐，你尝尝这个蜜饯，很好吃的。”妍夕有些笨拙地向珂澜示好，显然她并不擅长这项工作；她对这位只比她大了三四岁的姐姐印象特别好，如果说，晨锋是她心中的英雄，那么这位从靖北堡的血与火中归来的姐姐就是她心目中的偶像了。
一番稚嫩的应酬后，晨锋问珂澜，“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这次靖北堡战斗的幸存者回奥顿，是腓格国王的安排，冬白、哲茂、珂澜和黛雅四个因为家没在奥顿城，被暂时安置在一处宅子中，他们的父母家人也被接过来，一方面照顾自家的孩子，也要等着参与学院的‘靖北堡战役纪念馆’的落成仪式。
四个人里面，冬白的伤势最重，在彰德城养伤时，有几次濒死的昏迷，差点就醒不过来，现在回到奥顿，人算是清醒了，但身上的伤还很重，连床都下不了。
哲茂和黛雅的伤势稍轻些，也好不了多少，哲茂主要是手臂截肢了，身上其他的伤倒没有多少，黛雅就比较惨，她的右小腿被炮弹崩起的大石块砸断了，当时靖北堡的救护也不到位，后来送到彰德城，医生不得不把她右腿从膝盖处截断，才算保住一条命；她身上还有其它几处伤，跟冬白一样也是下不了地。
“都还好，冬白比刚回来时好多了，也能吃下东西；黛雅现在能坐起来，就是情绪不太好，不愿意说话。”珂澜理解晨锋，她知道晨锋为什么闷在家里，不出去见人。
“我昨天和哲茂回学院了，跟老师和同学们见了面。”珂澜温柔地看着晨锋，她知道晨锋其实很想念学院里的同学们，“现在学院里的变化挺大的，每天只有上午上课，下午进行军事训练；大家就在操场上跑步，练习刺杀，学院后面还建了一个射击场，军队提供了火枪和弹药，同学们轮流进行实弹训练；昨天我在现场看了，他们的水平，比我们刚去靖北堡时可好多了；军队还派了教官过来，讲解防守和进攻的各种战术，还定期组织同学们到山里实地演练。”
珂澜见晨锋专注地听着，眉宇间纠结的忧郁舒缓了些，心里怜惜他丧母的痛苦，也顾不上公主就坐在一旁，伸手牵住晨锋的手。
晨锋把珂澜的手轻轻握住。
“听说这些都是旭炎倡议的，咱们走了以后，旭炎带头跟学院商议，把课程都调整到上午，又联系军队，让军队派了教官，还提供了枪械。”
“旭炎这家伙！”晨锋难得地露出笑容，“幸好没跟咱们一起去靖北堡。”
“昨天我们说了好多靖北堡的事，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去。”珂澜关切地看着晨锋，“同学们也问到你，大家让我转告，让你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回学院。老师们也让我转达他们的问候，阿利维德院长说，你是学院最好的学生！”
晨锋没说话，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他的视线转向远方，久久地凝视不语。
看着晨锋那落寞的神情，妍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就是想哭，她也知道不该哭出来破坏氛围，于是强笑着说，“珂澜姐，厨房还做了草莓点心呢，特别好吃，我去给你拿。”也不管珂澜答没答应，起身逃走了。
将出花园的时候，妍夕忍不住停下来，回头望去；缤纷花树下，那对从生死战场回来的哥哥姐姐握着手，安静地坐在那儿，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落在他们身上；那画面是如此地和谐，浓浓的那份相知相伴的默契，沉静而动人，妍夕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个时刻。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想哭。
妍夕收拾了心情回来，她努力扮演一个快乐的天使，也让笑声再次出现在花园，之后管家再次出现在花园门口。
“温叔？”
“少爷，前面来了位客人，大人想问少爷能不能过去见一面？”
从靖北堡回来后，晨锋能感受到父亲那浓浓的歉意，虽然未曾宣之于口，晨锋却知道父亲正竭尽全力弥补之前的过错，他每天都会出去见人，也在家里见各种客人，如果有那种他觉得对晨锋的前途极其重要的来客，他就会让温过来征询晨锋的意见。
“是什么人？”经历了生死，看着无数的兄弟和战友死去，对很多事的看法都变了，对于伯宁在意的什么‘前途’，晨锋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不好拒绝父亲，那将是一种伤害，现在晨锋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和哥哥。
“是光明教的客人。”温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职业姿态，哪怕最挑剔的主人也找不出半点毛病，“这位客人来自光明教教廷，专程来看望少爷。”
光明教在洛维亚没什么影响力，但晨锋听伯宁讲过，光明教是当今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教派，在个别国家，国王登基都需要光明教教皇亲手加冕；光明教廷位于伊斯特尔大陆北部的赫利辛特莱岛，岛上没有政府，完全由教廷控制，晨锋实在想不通光明教廷怎么会派人看望自己这么一位小人物。
晨锋来到前面的会客室，父亲伯宁和哥哥江澜都在，客人是一位中年人，穿着式样奇特的黑色衣服，或许那衣服样式代表着他在教会里的身份；他的脚下是一双朴素的布鞋，没有戴帽子，全身上下看不到任何装饰物。
晨锋没有跟宗教界人士打交道的经验，心理上也有点抗拒宗教的故弄玄虚，面前这位中年人看起来却不让人讨厌，他相貌端正，姿态谦和，笑容真诚，令人一见就有种想亲近的愿望；对洛维亚语也很熟，几乎没有外国人的腔调，说话间语气谦恭，让人感觉冷淡这样的人都是一种过错。
这来自光明教廷的客人没有谈及萨莱和洛维亚两国的战争，却不吝言辞地赞扬晨锋的勇气，见识稍差一点的人都会觉得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之后，客人又送上一个小木盒，据说里面装着以深海鲛鱼的肝脏制作的伤药，对晨锋这种重伤后的恢复颇有助益。
又热情地邀请晨锋身体康复后到教廷所在的赫利辛特莱岛一游。
晨锋注意到父亲很重视这个客人，不是平常那种表面的客气；晨锋不太懂这里面的缘由，也没心思深究，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话题从晨锋身上慢慢扩展开去，谈到子歆的那本日记，谈到奥顿皇家学院，后来就谈到颙若老师。
客人的语气很尊敬，什么遗憾未能一见颙若先生这样出众的人物云云，之后就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如果晨锋能有机会跟颙若先生联系，就拜托晨锋转告，光明教廷愿为颙若先生提供庇护。
庇护？
晨锋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用这个词，他甚至觉得这个词是对老师的一种冒犯；老师身手高绝，这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老师可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申明自己并不知道老师的下落，晨锋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客人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用愈加谦和的言辞化解晨锋心里的小小不快。
告辞前，又再次邀请晨锋在合适的时候访问教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