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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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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锋醒了。

周围很安静,能听见门外佣人的呼吸声;房间里没有灯,室内的家具和摆饰都隐在幽暗中,只有从窗玻璃透进来些微的光亮,带着夜空的幽蓝,静静地铺展在窗前的书桌和地面上。

没有萨莱人,没有呛人的硝烟和炮击,没有鲜血和杀戮,也没有令人流泪的死亡。

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晨锋也不再去探查周围的动静,这里是家,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身体的疼痛也在这时候醒来,欢欣跳跃,把全身的肌肤唤醒,如同不离不弃的伙伴;这很好,只有这身体上的疼,才能帮他抵御心里的痛。

三十二位奥顿皇家学院的同学,数百位并肩战斗的军人和平民,还有轲叔沧叔他们,每个人的离去,都在晨锋的心上划出一道流血的伤口。

夜依然深沉,但晨锋睡意全消,他也不想再回到梦中感受兄弟和战友纷纷离去的痛苦,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忍着身体的疼痛,慢慢地把衣服穿上。

也许是室内的响动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佣人,他轻轻敲门,小声地问,“少爷?”

“没事。”晨锋哑着嗓子回了一句。

若是按照伯宁的想法,恨不得让人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边,可晨锋不能同意,靖北堡三个多月的战斗,深刻地改变了他,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在彰德城养伤时,他差点失手杀死一名医生,只是因为他睡觉时,那医生贸然靠近到他的床边,如果不是周围人的大喊让他醒过神来,他已经把那个医生的脖子扭断了。

家里的花园依旧安详,却并不安静,有无数的小生命活跃在黑暗的帷幕后面,看不见它们的身影,却能听见它们的喧嚣。

晨锋喜欢这些声音,这些鼓噪的喧嚣有一种旁若无人的劲头,它们与拂过脸颊的清风、轻柔摇曳的枝条、还有草木的清新味道合在一起,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在这里,没人在意他脸上的伤疤,也不会有人露出同情或者怜悯的表情,在这里,他不需要把自己藏在深深的兜帽里。

靖北堡的战斗,给他全身上下留下了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伤口,现在伤口虽然都结痂愈合,但体内的部分并没有痊愈,它们藏身在皮肤下,用疼痛表明自己的存在,静止不动时好些,只要稍一活动,那些皮肤下的伤处就活跃起来,彼此呼应,连结成一副疼痛凝结的盔甲,将人包裹起来,施以不间断的凌迟之邢。

但他的知觉却没有受到伤痛的影响,相较去靖北堡之前,无论视力,还是听觉或者嗅觉,都有极其明显的增强。

视力的变化比较奇怪,练习根达亚秘法不久,他就体会到世界的‘清晰感’,那是视力增强的表征,他能看得更远,能看到事物更多的细节和色彩,但在靖北堡的三个多月的战斗,视力并没有再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增强,而是转换了另一个方向:他视线的焦点‘扩大’了,他可以同时关注更多的事物。

以前是‘看的远’,现在就是‘看的多’。

外人很难体会到这一变化带来的优势,尤其是一群人混战搏杀的时候,晨锋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视力本身的变化,还是头脑改变了接受信息的机制。

嗅觉和听觉的变化就比较直接,晨锋是在萨莱人摧毁了靖北堡的围墙,把堡内变成一片废墟后,他才意识到这些变化:他能在很远处就听到萨莱人的动静,闻到萨莱人身上大蒜的臭味,这让他能在那个杀戮场中先一步发现敌人,制敌先机。

其实还有一种更重要然而难以描述的东西:直觉。正是这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让晨锋躲过了多次枪弹的射击,避开了一次又一次刀枪的刺杀,他的心灵似乎能对那些带着恶意的注视做出反应,并控制他的身体躲过危险。

坦率地说,晨锋也说不清那种直觉是如何出现,又如何控制,那超越了理性的范畴,属于某种神秘的领域,幸好他无需向他人解释这个。

晨锋时常想起颙若老师,他不知道颙若老师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变化,现在他只能把疑虑藏在心里,沉默地面对世界。

时间静静地流逝,晨锋站在花园里,目送着黑夜离去;没有人打扰他,他可以假想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令人心痛的牺牲。

黎明终于不可抗拒地到来,晨锋也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的世界。

回到奥顿后,晨锋不太愿意见人,除了参加腓格国王在白石宫举办的仪式外,晨锋就只去过母亲的墓地,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他也不愿意跟父亲和哥哥交谈,每天就是一个人躲在花园里,不想接触外界。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和哥哥,因为父兄的缘故,他去了靖北堡,萨莱人退走以后,每个人都说他是英雄,回来时,奥顿城的人全都出来迎接他们;当那些浮华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后,父亲依然是父亲,哥哥依然是哥哥,而他必须再次面对父兄曾跟萨莱人合作的事实。

还有母亲,晨锋知道母亲就是因为担心他才忧思成疾,最后不治而去,父亲和哥哥曾带他去看过母亲的墓,那只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这个世界最爱他的那个人走了,还是因为他的缘故,这过错他永远无法弥补。

很多时候,晨锋希望自己能回到靖北堡,回到那无休无止的战斗中;在那里,一切都是简简单单,黑白分明,敌与我,生与死,他不需要思虑那些复杂的东西,他只需要战斗,将剑刺入萨莱人的咽喉,让他们的血浸润脚下的大地。

但他明白,他很难再去靖北堡了,方方面面都不希望他这位所谓的‘英雄’死在对抗萨莱人的战场上,腓格国王更愿意把他变成一个号召国民的工具,激励更多的民众站出来抵抗萨莱人;晨锋明白国王的做法没有错,但他不喜欢自己必须扮演的角色,当日在白石宫举行的仪式中,腓格国王曾让晨锋除去上衣,让在场的各界人士见识晨锋身上纵横的伤口;国王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在这个过程中,没人在意晨锋的感受。

军方也不愿意再让晨锋上前线了,在彰德城养伤时,有不少军官来看望晨锋,临走时俱都愤然立誓,其中一个性格刚烈者甚至当场以刀割面,发誓决不让萨莱人踏入靖北堡半步。

《靖北堡日记》的流传,其实削弱了军方的功绩,客观的说,他们才是靖北堡中抵抗萨莱人的中流砥柱,但晨锋对此无能为力,腓格国王要调动民众,于是把学生们捧为英雄,而晨锋则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不论晨锋喜不喜欢,他都改变不了。

晨锋也不敢去学院,不敢去见学院里的老师和同学们,当初他带着三十六名学院的同学北上,最后只有他和冬白、哲茂、珂澜和黛雅五个人活着回来,其他三十二名同学都永远留在了靖北堡,他感觉自己没法给老师和同学们交代,更没法去见那三十二名同学的家人。

他只能逃避,借身体上的伤痛逃离现实,伯宁和江澜体谅他,除非必要,尽量不来打扰他。

晨锋回家后,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幸好这些宾客有伯宁和江澜、还有新来的管家温出面接待,只有极个别的客人,伯宁才在征询晨锋的意见后,让他跟客人见面。

温是位高瘦的老者,年龄比伯宁还要稍长,晨锋的母亲病逝后,经人介绍,温来到晨锋家里做管家,料理府中大大小小的各种事宜。

温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距离感,他总是衣服整洁,面容严肃,身姿笔挺,像一位随时等待被检阅的士兵;开始的时候,晨锋有些不习惯,过去家里这些事都是由母亲亲自料理,他总是下意识地期待着那个溺爱又装成严厉的声音响起来,叫他去餐厅吃饭,催促他去洗漱,又或者告诫他要注意礼貌,尤其是在学院的女生面前。

母亲没有出现,她已经永久地沉睡在墓碑下面,而晨锋不得不试着跟这陌生人相处。

据伯宁讲,温在巴曼生活了很多年,一直在某大户人家做管家,去年才回到洛维亚;相处了数日后,晨锋发现温的确是个称职的管家,与他表面上那种‘距离感’相应的是他处理事情的‘分寸感’。

温很好地支持了晨锋独处的愿望,以晨锋有限的阅历,他不觉得有其他人能把事情安排的像温这样恰如其分。

回到奥顿城的这些天,晨锋见到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其中就包括这位伯宁和温都没法阻拦的客人。

“晨锋大哥?”

明媚的少女出现在花园门口,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自信,等看到晨锋认可的表情,立即露出灿然的笑容,轻盈地跑过来,像只欢快的小鹿。

“晨锋大哥,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些?”说着话,把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到晨锋身旁的桌子上。

妍夕,去年在临瀑山庄见到时还是个小女孩,现在一下子长高了一大截,十五岁的女孩,已经有点大姑娘的模样了。

回城的那天,就是景平带着她在城外迎接靖北堡的幸存者们,之后景平又带她来家里看望过晨锋,后来她就自己跑过来,每次还会带些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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