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游城

第五十一章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高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深入到扬州广陵城民间的白日生活。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身在蜀冈之上的节衙内，高高在上的俯瞰城区众生；或又是在城墙上前呼后拥的接受一些所谓士民代表的陈情和献礼。

至于高明的前身，那更是广陵上层当中典型昼伏夜出的暗行生物了。每天要睡到午后才真正醒来，然后花上一个时辰的沐浴熏香，享受一顿相对丰盛的午食之后，才开始在下午时光当中接受管事的汇报、处理家务和回复各种应酬往来的投帖；决定具体的行程和回礼。

一直忙碌到天黑之后，才正是进入一天内容最为丰富的夜间时光；在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不断辗转各家应酬和赶场赴宴过程当中，奔走到了子时以后的深夜；才带着一身醉醺醺酒意来到备好兰汤、熏香的花坊当中，继续笙歌不绝地直到天亮登闻鼓响，才在清凉的晨露中回家补觉。

因此，无论是高明还是手中牵挽着的便宜妹妹高瑞卿，都不免对此充满了某种期许，而慢慢放下心情来且此行当做某种意义上的秋游闲趣。

这是一座长久流淌在水乡的波光、船歌与舟楫声中的城市；只是相对夜里月色清光下，那些充斥着旖旎风味的船娘清唱和摇橹悉悉，或又是沿岸花坊、行院当中的婉转小调和暧昧调笑声，白日里的广陵城又是另一番面貌。

只见无所不在又络绎往来车船上此起彼伏的歌声和号子，与街市贩夫走卒们摩肩擦踵叫卖兜揽的喧嚣，还有熙熙攘攘在凉爽秋风飒飒当中，依旧穿着轻薄夏杉裙装的行人士女身姿，交织成一幅活灵活现的市井风情画。

而此刻呈现在高明眼中的广陵城，无疑又是一座高度绿化点缀之下的城池。得益于隋炀帝长久徘徊眷恋江都风物的缘故，如今街市城坊间无处不在是绿意盎然的花石草木，见缝插针的菜畦园圃苍翠点点，还有高墙之后顽强探出茵茵如盖的苍森古木，或又是灿烂如霞的花卉成丛……

只是相对于初春时漕河两岸的杨柳依依、桃李芬芳，让杜牧在《扬州三首》诗中，留下了“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诗句的满城飞花；或又是初夏盛大堆放如织的琼花和木槿，昼夜浸透了街头巷尾“雨飞千棋霁。日在万家夕。”的馥郁沉沉暗香浮动；

如今正是“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金桂飘香的好时节。因此，弥散在风中尽是泌人的桂花清香，以及挖掘堆积在树根下的河道淤泥轻淡土腥味。不经意间还可以见到民家院墙之内，那硕果累累的金红色晚杏，或又是尤带青绿的秋梨小果，微微泛红的枝头石榴。

偶然间还有孩童追逐而过，然后拉扯嬉笑着撞落下一阵又一阵飘荡的桂花如雨来，将大街小巷的青石、卵石路面上，给铺染上一层粉白浅黄的颜色，而又被行人的脚步和碌碌车轮、马蹄碾落如泥。在暴晒后散发出让人觉得精神而欢快的淡淡清甜味。

而在行道中所见来自最底层的贩夫走卒之辈，虽然不免衣裳破旧而行色匆匆，但至少看不到多少凄苦和悲伤、忧虑的行色，而更多是风尘仆仆中源自奔波生计的辛劳和疲惫。而街道中也明显看不到多少游手好闲的浪荡人等，或又是靠墙沿街占地行乞的群丐。

高明当然是对此心知肚明的，因为在他主政扬州的第三天，就专门下达了一条净街令。将所有游荡街头上又没有身凭登记和短期雇工证明的闲杂人等，全数搜拿并押解到城外的挖沙场；海边的晒盐场和河道清淤工地，在鞭子和棍棒的督促教导下，领会劳动创造价值的真谛。

也只有那些真正身体残疾或是老弱之辈，会被编管到专门的勤杂事物院里，与那些被指定进城收集城内生活垃圾和有偿清理下水的乡民互为配合，做一些日常街道洒扫清洁的简单活计以为糊口。现在看起来还是执行的相当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