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过了清明时节, 虞京的天儿一日好过一日，花红柳绿尽情招摇着属于盛春的妩媚, 又正好不冷不热，虞京权贵们最爱在这种时候办踏春的宴会和游园会了，今年虽然新君继位，但永文帝只是禅位成了太上皇，皇家没有丧事，自然也不例外。
这不，镇北将军成了雍州刺史兼西北大将军，镇北将军府的姻亲秦家也成了副相，一时间成了整个虞京的热灶，大家伙儿都愿意往前凑, 梁家不会不识趣儿，清明节一过就给各家都发了帖子，邀请大家在镇北将军府的别院沐春园办游园会。
玲珑是梁家嫡次媳的至交好友，帖子少不了她的，早早就被送到了雍宁侯府。
其实自从玲珑和裴钧回京后，大家私下里再怎么着，对雍宁侯府也不是在明面上敬而远之, 再怎么说雍宁侯也是超一品的侯爷, 只是雍宁侯府自来闭门谢客, 从不参与什么宴席，这才被大家心安理得疏远了。
这回得知雍宁侯府接了帖子, 好些人家心里那杆秤就开始掂量，这梁家和秦副相家跟雍宁侯府亲近，人家是位高权重不怕被带雷，别人可没这两家有底气。
“祖母, 雍宁侯也不知做了什么事惹怒了陛下和太上皇，如今正该是缩起尾巴做人的时候，二妹妹要是去了游园会，咱们是与她亲近还是不与她亲近是好啊？”芳菲满脸阴霾坐在穆老夫人面前抱怨。
“本来林家就因为是二妹妹的外家在朝堂上受了不少气，咱们家好不容易起来了，到时候……若咱们不亲近，别人要说穆家人贪生怕死，咱们要是与她亲近，少不得大伯都要在朝堂上受气，二妹妹也真真是糊涂了，接帖子之前也不多寻思寻思。”
穆老夫人垂着眸子，手里捏着佛珠串子慢慢数着，一言不发听着大孙女的抱怨，听她越说越过分，忍不住抬起头静静看着她，直到芳菲停下她才开口。
“这话是你想跟我说的，还是你婆婆叫你来说的？”穆老夫人这话问的也没什么烟火气儿。
她是个偏心的不假，到现在也还是更疼小儿子和大孙子，连芳菲这个大孙女她也心疼，尤其是芳菲嫁在京里，老夫人知道自家孙女在林府的日子不算太好过，才听她这一顿抱怨没打断。
芳菲头一胎虽如愿生了个哥儿，生下来就被婆婆给抱了过去，到现在孩子两岁多芳菲都没什么机会跟孩子亲近。
芳菲想要抢回孩子来，不请娘家做主，或者她觉得娘家也不会给她做主，只变着法儿的折腾得林府上下不安宁，林沧去岁就已经升任从二品的御史丞正，专门负责天下百官的督查事宜，林夫人发了狠，直接迎了两个良家贵妾进门分芳菲的权，半点都没给穆家面子。
林逸鸣过了殿试后进了翰林院，因为他确实有些本事，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中书舍人，能近御前伺候。
他又是个听娘话的，冷了芳菲大半年，初一十五的面子都不给芳菲，几个妾室都怀了身子，芳菲这才不得不服软，不跟婆婆争孩子了，下狠手损了林府几个子嗣。
林夫人明面上没说什么，但私下里对上穆家她也有底气说芳菲不是了，府里的掌家权大半回到了林夫人手里，芳菲能说得上话的地方越来越少，她勾搭林逸鸣的那些法子也不好使了。
一旦她闹妖，林夫人就给林逸鸣纳妾，府里的莺莺燕燕闹得芳菲头疼，要真跟夫君离了心，她这辈子才是毁了，从去年起芳菲就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棱角，现在在林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穆老夫人就想不明白了，她明明偏心都这么明显，芳菲只要开口，她豁出老脸去也要倚老卖老敲打林府几句，再不济还有穆家大夫人林氏，怎么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这还是她亲自教出来的孩子，穆老夫人现在越来越觉得，也许……翰哥儿那孩子没养在自己身前，其实是对的。
芳菲见穆老夫人如此问，眼眶子瞬间就红了，怨恨更甚，“我婆婆能说什么？那可是二妹妹的亲舅母，她好意思说什么？左不过就是公公和夫君被人呲哒过后，那老虔婆总要叫我也不顺心，我赢哥儿也要被夫子立规矩，一家子只会欺负我们母子，祖母您问这话就是在生生剜我的心。”
说着芳菲哭了出来，扑倒在穆老夫人膝前，“祖母您心疼心疼我，跟二妹妹说说吧，我没沾过雍宁侯府的光，也没沾大伯和大伯母的光，起码别叫我日子天天跟在黄连水里似的，若是雍宁侯府再闹出什么丑事儿来，我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穆老夫人皱眉，“日子好坏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什么叫你没沾过穆家的光，若不是穆家，你能嫁进林府？若不是你大伯和大伯母在，就凭你折腾的那些事儿，你觉得林府能容得下这么不消停的媳妇儿？”
要不是芳菲实在哭得叫她心窝子疼，她甚至想骂得更难听些，什么叫再闹出什么丑事儿来？且不说雍宁侯府比穆林两家地位都要高，闹出什么事都不是他们说得的，就说到现在雍宁侯府闹出过什么丑事儿来了？皇家都没说什么，芳菲就把屎盆子往自家妹妹和妹婿头上扣，叫人知道了只会看不起穆林两家。
“你跟祖母说这些，到底是要祖母心疼你，还是仗着你二妹妹好说话不与你计较？日子是你二妹妹给你过坏的吗？”穆老夫人想起大孙子捎回来的家信，得知玲珑在西北受了多少苦，才是真跟喝了黄连水一样苦，她再偏心，玲珑也是她孙女。
“但凡你不闹那些妖，被欺负的时候让家里长辈给你做主，日子也不会过成现在这样，我老婆子养了你十几年，何曾教过你走错了路光顾着寻别人的不是，那脚下的泡是别人替你走出来的不成？”
芳菲哭得更厉害，她心里委屈极了：“当初您就不同意我嫁去林府，外头都说我是抢了二妹妹亲事，大伯和大伯母也待我冷淡，我有什么脸上门来求他们，打小您就叫我做穆家姐儿要坚强些，我先自己想法子错了吗？”
穆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中有些失望，“没错，可我还教过你，别叫自己走投无路才知道回头你怎么不记得？这人都有走窄了的时候，能屈能伸才是正道，罢了，我与你说这么多，你大概觉得我是被雍宁侯府的权势给迷了眼，偏心你二妹妹。”
芳菲哭得声嘶力竭，可脸上露出的意思很明显，难道不是吗？
她半点想不起这几年祖母陆续塞给她的好东西，还是不是在公开场合跟林夫人明里暗里敲打的那些话，她只心里想着，即便雍宁侯府被皇家厌弃，只要爵位在那里，祖母也不肯为了她得罪人，还说什么心疼她，心疼在哪儿了呢？
穆老夫人自然看得明白自家孙女在想什么，心窝子又疼又酸，忍不住想起穆高轩几年前的话来，人都是偏心的，却未必是对的啊……偏心都偏了，苦果也只能她自己受着。
她闭上眼叹了口气，轻轻推开芳菲：“你也不用跟我再说什么，回去好好过日子吧，别折腾了。要是林府欺人太甚，老婆子我自会替你做主，至于去叫你二妹妹闭门不出，我没那么大脸，你回去吧。”
周嬷嬷赶紧上前扶着芳菲起身，她怕大小姐把老夫人气坏了，低声将人劝出去，芳菲眼中的怨恨和不甘她一点都没错过。
周嬷嬷回来后，穆老夫人没睁眼，“她连我这个祖母都恨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