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二月份的虞京虽是乍暖还寒时候, 夜里与冬日并无太大分别，尤其是黎明之前正是最冷的时候。
外头一层层的霜冻在灯火下看得分明，站在门口的护卫呼出去的气也带着显眼的白雾。
只是这会儿谁都没有心思计较寒冷与否, 挂了暖玉帘子的亭子处在一座豪华府邸的假山正中心，四面都没有任何围挡，没有任何探子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偷偷进来探听, 哪怕是黑衣高手掠过来的时候也能清楚让人看清他们的身影。
“属下丁四七求见王爷，有重要事情禀报。”被森然护卫用刀逼在脖颈儿上的黑衣人沉声道。
里面传来一声有些洒脱又似是漫不经心的清朗声音, “进来吧。”
黑衣人从暖玉帘子让出的空隙进到亭子里, 本该是八面漏风的亭子这会儿温暖如春, 中间只能让人半躺的小巧软榻上, 斜躺着个翘着二郎腿的中年男子，手里捏着一双油亮核桃缓慢转着，明明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却自带着一股风流写意, 看起来并不叫人讨厌。
当然，也没人敢直视他就是了。
“敏嫔和赵霖让人发现了？”勤王面上并没有焦急之色, 说起话来淡淡的，仿佛正在说的不是谋反逼宫这样的大事儿。
丁四七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回王爷, 雍宁侯府被禁卫军把守，穆家有雍宁侯府护卫守着, 秦家有皇家暗卫守着，属下等无能, 没有请到任何贵客……宫里禁卫军突然封了正阳殿, 一位姓康的年轻太医被禁卫军请了过去。”
尉迟康伯虽然因为裴钧的建议，这回也到了虞京，但是一来衮王成为太子他没起多大作用, 二来衮王对永文帝下毒不会信任他这样半路投诚的，所以尉迟康伯人在太医院，却是个不受重用的，连正阳殿的边儿都沾不上，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这阵子一直在太医院装蘑菇来着。
勤王听了死士的禀报，眼神中闪过了然，“看样子这位康太医是咱们新太子的人，以前大家都小瞧了我这个二侄儿。”
丁四七不敢说话，虽然王爷没有发怒的迹象，他后背还是起了一层细毛汗，这样的大事儿闹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结局，他虽然是死士，也不想轻易就去死。
勤王突然笑了出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妄为坏人了，省得还要留下许多叫人攻歼的短处，太子既然想要做皇帝，就让他做，新帝即位有些事儿反而更好琢磨。”
勤王从小就知道皇位是兄长的，但他也是嫡出，他甚至比皇兄更有才能，皇兄养的那几个都是什么玩意儿，用蠢形容都是抬举了那几个侄子。
他没想到竟然还出了个漏网之鱼睿王，不过没关系，勤王自认聪慧，聪慧之人对自身名声看得总是比较重，他要的是天下都认他为明主，所有人求着他登基，而不是留下谋逆篡位的千古骂名，不然凭他的心计，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如今动手，他皇兄不一定没留后手，甚至也不一定立马就能死，谋逆这种事情若不能一击即中，后患勤王自认承担不起，他聪明就聪明在不介意蛰伏。
等新太子上位后，勤王这些年来埋下的钉子足够新帝手忙脚乱的，到时候各地再来个起义，外敌入侵，天灾人祸什么的，老百姓能接受新帝的多少份罪己诏？
倒时他这个嫡亲皇叔再顺着大臣们的意思，不得不被拥簇上皇位，解决虞朝的风风雨雨，这千古流芳之名不久是他的了？
这才是勤王在这种关键时候，对把睿王一脉一网打尽不是很上心的缘故，试试罢了，后果他预料得到，也承受得起。
“叫死士们全都退出来，其他的所有钉子都蛰伏不动，等新帝即位后，再听令行事。”勤王笑眯眯吩咐。
丁四七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死士走了以后，勤王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白让本王熬这么久，让他们回来去领罚，只要丧钟没响，天大的事儿也不许来吵本王睡觉。”
亭子外头立刻回话：“是。”
就在勤王溜溜达达回自己院子里睡下的时候，正阳殿内已经血流成河，字面意义上的，得以在永文帝临死之前被召唤而来的都算是朝廷的肱股之臣，这时候也被满殿的血吓得心里哆嗦。
他们在朝廷上搞风搞雨，可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崔永福和太子一左一右站在龙榻前，正阳宫的伴伴大都是会功夫的，杀个把熬药的奴才和妃子，甚至是官员并不费事儿。
敏嫔瞪大着眼睛被割了脖子，现场的血好多是她和熬药的奴才的，文武大臣们一个敢抱不平的都没有，在康太医沉着脸说出药里有慢·性·毒，毒性不算强，却能激发陛下原先中的剧毒发作时，所有人都知道负责煎药的人是什么下场。
本来太子还想留下那位赵通事严加拷问，但是在敏嫔被杀的时候，他自己就撞在了禁卫军的刀上，这血流成河里有他一部分贡献。
永文帝耷拉着眼皮子看着殿内的血迹，良久深深叹了口气，“朕自问对各位爱卿不薄，对后宫也宽厚，到头来你们不知感激，却因为朕好脾气，一个个来算计朕的命？”
所有人都跪下了：“臣等不敢！求陛下明察！”哪怕是有心思的这会儿谁也不敢承认，甚至脸上都不敢露出任何不对，一旦这时候被抓住，那就是诛九族的下场。
“罢了，都退下吧，朕也懒得听你们口不对心，这件事朕会交给太子来查，若是查出来什么，谁也别来朕面前喊冤，朕心寒啊！”永文帝声音里的沧桑叫一些真正忠心的大臣眼眶都红了。
可谁也不敢继续说什么，还是让太医赶紧医治龙体为重，秦相阴沉着脸看了眼神色莫名的杨相国一眼，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等人都退出去，永文帝才没忍住吐出来一口黑血，有尉迟康伯用针灸逼毒的缘故，也有永文帝得知自己后宫里都在算计自己的缘故，这口血本来在得知衮王给自己下毒时就该吐，如今得知自家弟弟也不省心，实在是忍不住了。
太子不顾自己衣摆上的血迹，赶忙上前：“父皇！”
“没事，稍等朕再与你说。”永文帝挥挥手，看向尉迟康伯，眼神中带着点复杂，他是皇帝，自然清楚这回儿康伯被请过来意味着什么，他这个二儿子比他想的还要出息些。
等尉迟康伯给永文帝行完针，崔永福也已经安排宫人将殿内收拾干净了，点上了新的龙涎香，屋里带着股子暮霭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