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嘭”的一声, 不算太大的动静在玲珑背后响起，随后是窸窸窣窣刀剑与铠甲碰撞的声音和冷凝的跑动声，不用回头都知道崔嵬确实如玲珑所请, 派兵封了雍宁侯府，尽管里头就只有一个主子，可也是雍宁侯府最重要的主子。
红鸳扶着玲珑的动作一紧, 看向主子的面色有些担忧。
玲珑深吸了口气，面色不变, 扶着红鸳上了马车, 崔嵬还在马车里安排了一个小宫女伺候着。
红鸳没有让小宫女近主子的身, 她和红缨都不是爱说话的, 但伺候人的本事并不亚于青雉和锦书，妥帖伺候着玲珑坐下，主仆两个一路进到宫门外, 都没露出任何情绪, 小宫女也不敢说话，缩在一角低着头。
“雍宁侯夫人见谅, 此处需下车前行，太子妃和敏嫔娘娘在正阳殿偏殿, 奴送您过去？”崔嵬小心着在马车外轻柔道，哪怕玲珑没有选择, 他也语气听起来也是恭敬且让人舒坦的。
玲珑淡淡嗯了一声，面色不变, 扶着红鸳一路穿过正德门的侧门, 而后绕过皇城外头的护城河过了桥，直接到了正阳殿侧殿。
崔嵬没陪她进门，只在门外伺候着, 玲珑一进门就发现睿王妃迟氏在里面坐着，还有个看起来有些丰腴却面色憔悴的中年女子作陪，该是那位敏嫔娘娘了。
看样子睿王是一进宫就被封了太子，要封太子中书省左右相国以及负责传达旨意的御史台官员都必定要在，也不知道爹爹是不是在宫里……玲珑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不露声色上前给迟氏和敏嫔见礼。
“见过太子妃，敏嫔娘娘。”
迟氏见玲珑面色有些苍白，面上也没有以往那样叫人心里放松的笑意，知道她心里害怕，起身上前扶她，“吓着了吧?是我做主让接你进宫的，要是有不太平的事儿……怕就在今晚，你在外头侯爷心里也不踏实，委屈妹妹了。”
玲珑心下稍稍放松了一些，在崔嵬说出是太子让她进宫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借机封了雍宁侯府，看来她的直觉没出错，这时候府邸被封不是坏处，就怕府里悄无声息反而容易被算计。
敏嫔笑着让人给玲珑上了盏热茶，虽然笑容有些疲乏，可还是尽量帮着新上任的太子妃安抚人心，“听说雍宁侯夫人生了对龙凤胎？你是个有大福气的，一会儿等陛下醒了，也去拜见一下吧。”
玲珑听着敏嫔的声音有点耳熟，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迟氏，见迟氏冲她眨眨眼，玲珑也微微笑道，“多谢敏嫔娘娘抬举，能拜见陛下是臣妇的福分。”
敏嫔这才笑得更真心实意了些，没再说话。
在这种时候，玲珑是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的，她在虞京长大，上辈子还嫁在虞京里，怎么想都记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敏嫔，她参加过好多次宫宴，可宫宴上也不曾见过敏嫔，她怎么会觉得这声音耳熟呢？
玲珑仔细回忆着，装作小声跟太子妃闲聊的模样，轻声多问了一嘴，“怎么是敏嫔娘娘在这里侍疾呢？”
迟氏压低声音在玲珑耳边回答：“王爷……太子的母妃在宫里曾有个交好的姐妹，敏嫔娘娘是那位仙去的春贵人庶妹，这些年对太子多有照顾，皇后病倒，贵妃没了，剩下三妃叫宫变吓得不敢往前凑，敏嫔娘娘也伺候过皇后娘娘，身份合适些，便主动来侍疾了。”
话是这么说，玲珑心里也明白，在宫变发生后，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睿王必定会是新帝，除了早就没了的廖妃，其他三妃都没有孩子，这时候谁也不想跟敏嫔争功劳，毕竟敏嫔跟睿王亲近。
玲珑得知那春贵人和敏嫔都是虞京人，还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敏嫔，暂时将疑惑压在心头，不动声色看了眼正阳殿的方向，她不好在这里问为何封太子如此匆忙，只担心裴钧那边。
与此同时，在正阳殿内，裴钧其实并没能靠近永文帝的内殿，他从傍晚时候入了皇城，就跟禁卫军统领秦震一起守在正阳殿外殿里，里头一直是睿王在伺候着。
眼看着二更快过的时候，秦左相和杨右相带着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匆忙进了正阳殿，醒过来的永文帝直接下旨封睿王为太子，还没多说几句话又晕过去了。
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离开，中书省的官员并着御史台的官员都在正阳殿外头候着，玲珑是从侧殿的小门进来的，所以没看见她爹穆高轩和舅舅林沧也在正阳殿外站桩。
新上任的太子心里没有什么狂喜，只有些迷茫和难过。
他从小因为身份的缘故并不受永文帝喜欢，宫里是个拜高踩低最严重的地方，他能好好长大，也是因为他从小就明白人情世故，能屈能伸，尽量做出不成器的样子躲开大部分算计，就这样也还是被几个兄弟欺负着长大的。
他不信永文帝不知道，但身为他的父皇，永文帝从未管过，哪怕现在封他做太子，永文帝也没露出任何欣慰和关切，醒过来的那半个时辰，永文帝只是用浑浊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几盏茶功夫，叹了口气等两个相国和御史大夫到了后，才叹了口气叮嘱他要做个好皇帝。
这会儿看着睡梦中仍然死死皱着眉头的永文帝，新太子眼神中有点悲凉，怎么才算是个好皇帝呢？他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伏低做小，装痴卖傻，对大虞这片土地比一直高高在上的永文帝要熟悉的多。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对大虞来说什么是最好的，这就够了吧？
“咳咳咳……”永文帝睡了一个多时辰后，突然又醒过来了，看见他的二儿子面色凄苦又迷茫，永文帝心里难得升起一丝父亲的柔和，可更多还是对虞朝社稷的担忧。
“晏儿，在想什么？”
永文帝沙哑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新太子，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了，先废太子名长旭，废太子名长晖，端王名长晗，都是极好的字眼，只有他起名为长晏，字忠睿，是要他懂得安分忠心。
太子垂下眸子小心扶着永文帝起身靠在被褥上，声音有些沙哑，“儿臣在想，明日还是要邀请几个神医入宫，为父皇医治。”
永文帝又是一阵咳嗽，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虚弱不堪：“不必了，朕的身子朕最清楚，以前……朕只盼着你能富贵安康，没成想社稷的担子要落在你身上，有些话朕要跟你交代清楚。”
听永文帝说话的声音几乎一阵风都要吹走似的，太子心里更难受了，即便永文帝没将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过，这也是他的父亲。
“等您休息好了，慢慢跟儿臣交代便是，父皇还是先保重龙体要紧。”
永文帝轻晃了晃脑袋，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没时间慢慢交代了，“帝王之术朕现在教你也来不及了，杨成不是个能靠得住的，好在秦爱卿忠心，等你做了皇帝，有什么事儿多请教请教秦相，切莫急功近利，也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身边人。”
这话太子白日里还跟裴钧说过，如今听永文帝说起来，就完全没了当笑话听的意思，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外殿，“儿臣记下父皇的话了。”
“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心狠？”永文帝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看到他看外殿，压着要咳嗽的冲动低声道，“等你做了皇帝便知道了，这世道人心最是叵测，许多忠心为国的臣子爬的越高就越是容易被迷了眼，哪怕他自己不想，周围人拥簇着他们，也由不得他们后退。绥安是个好孩子，可他手中的权柄太重了，你要记住，兵权与政权绝不能在一个人手里，雍宁侯府的爵位到头了，国公的位子留来以防万一，你别落到让绥安封无可封的地步，虞朝绝不能出异姓王。”
前朝是怎么败落的，一是士族坐大才能起兵造反，二则异姓王兴风作浪，才会民不聊生，这些教训虞朝任何一个皇帝都要铭记在心。
见永文帝死死盯着他，太子压下心头各种思虑，认真点头：“儿臣记住了，父皇今日叮嘱，儿臣绝不敢或忘。”
永文帝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崔永福，让人都进来吧，朕还有些话要跟他们交代。”
“是。”崔永福轻声应下，一边叫大臣们进来，另外一边也叫人去请太子妃和敏嫔等人过来，陛下是时候该喝药了。
崔嵬带着太子妃和敏嫔进了正阳殿，她们两个进门就往药炉子那边去。
玲珑跟在二人身后，进了门没有陛下召见，她看见裴钧眼神立马亮了下，赶忙朝着自家夫君走过去。
“困不困？明日我跟你一起回府。”裴钧背身挡着玲珑，捂着她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