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如禅师
汴梁，皇宫后苑的观稼殿中，赵煦亲自拿着镰刀割下一穗稻谷。
这一处稻田是赵煦亲自栽种的，如今也由他亲自收割。
内侍们将御稻侍弄的很好，颗粒饱满，每一穗都沉甸甸的。
赵煦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做不惯农活，收割完这一方小小的稻田，便累的汗流浃背。
“将这些稻谷碾成米，煮成饭，晚膳时呈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还有太妃。”
吩咐完，赵煦才去沐浴更衣。
现在天气渐凉，赵煦一头浓密的长发并不容易擦干，为免受风着凉，就只好躺在躺椅上，让内侍们用熏笼一点一点小心的烘干。
见素办完差回来，走到赵煦身旁，低声说话，“太皇太后自用了薛神医的药，身体好了很多，听尚食局的人说，现在饭食用的都比从前多了些。”
这个薛神医，原本是崔峻山想方设法找了来，给朱太妃治病的。
可是宫中没有秘密，朱太妃身体康健后，薛神医的医术得到证明，便被太皇太后要走了。
当初赵煦之所以没有顺势废黜太皇太后的尊位，除了权衡利弊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时不时会抱恙在身。赵煦很清楚，太皇太后撑不到他成婚的时候，既然如此，又何必背一个不孝的名声，可惜他没有算到薛神医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
朱太妃身体康健是好事，可是太皇太后身强体壮却是一件大大的坏事。
赵煦眉头微皱，挥挥手让其余人退下。见素拿过一个熏笼，继续给赵煦烘头发。
“乔峰那边如何了？”
见素回答道，“乔帮主不放心旁人，扮作一个猎户，亲自去了。帮里的事情，交由崔大爷和马大元管理。乔帮主留下密信，若他未能回来，便让崔大爷接任帮主之位。”
赵煦神色略微缓和一些，“乔峰的身手无需担心，只是两国言语不通，他想要刺探情报也不是易事。”
见素道，“您已经将几个探子交给了乔帮主，那些人精通契丹语，有他们在，乔帮主一定能成功的。”
“但愿如此，”赵煦不再说这件事，转而问起另一桩事，“太后那边的事打听清楚了？”
过完年，赵煦就满十五岁了。
向太后近日频繁召见官宦人家适龄未出嫁的女子，谁都知道这是太皇太后安排向太后挑选未来的皇后娘娘。
见素道，“太后娘娘似乎属意司马相公的侄孙女和吕郡公的孙女，还有范侍郎的孙女也被太后娘娘召见了两次。”
“司马光，吕防，范纯仁。好啊，都是太皇太后倚重的忠臣。”赵煦冷笑道，“可惜司马光没有一子半女，不然也省了太皇太后还要选来选去的折腾。”
见素不敢接话，赵煦也不用他多嘴，自己默默生了一会气。等平静下来后，才吩咐见素，“你明日去大相国寺请真如禅师进宫一趟。”赵煦要自己想个法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挑选皇后的。
真如禅师俗家姓闻，名慕哲，据传其母怀孕时曾梦见过佛陀授镜。他降生时屋中更是有白光乍现，此后更有种种神异之事发生。待他年纪略大，便自持受戒，不沾五辛酒肉，后来就顺理成章的出家为僧。出家后真如禅师展现出极高的悟性，如今已经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因着精通佛法，早年便被推举为名刹的住持。但不知何故数月前忽然将住持之位传于弟子，自己则独自开始云游四方。不久前他行至大相国寺，暂住在此，时常与众僧人探讨佛法，声名大噪。
此时的真如禅师已经是古稀之岁，却鹤发童颜，行动犹如年轻人一般。
赵煦请他入宫，为得却不是讨教佛法，而是让真如禅师给他解梦占卜。他先屏退左右侍奉的宫人，才道，“朕昨夜梦到先帝，先帝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对朕说，请禅师为朕一解疑惑。”
真如禅师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
赵煦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真如禅师看出了他说的是假话。当然，他这托词也不甚高明，只是他没想到真如禅师竟然丝毫不给他半分面子。
赵煦避开真如禅师的目光，压低声音直言相告，“朕现在不想立后。”
真如禅师道，“陛下命格贵重，寻常女子无法相配。”
赵煦这才笑了起来，“禅师精通佛法，依您之见，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做朕的皇后？”
真如禅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一件不相关的事情，“贫僧数月前也做了一个梦。”
赵煦问道，“禅师梦到了什么？”
“贫僧在梦中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听见梵音阵阵。”真如禅师道，“贫僧醒来后，便立即动身离开临川，前往洛阳。只可惜贫僧年老体衰，赶到洛阳时，早已是花谢人去。只好再来到东京城中，等候陛下召见。”
听到这里，赵煦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只以为是自己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禅师所言，大有深意。”
真如禅师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赵煦还是不信，“那你来见朕又是为了什么？”
真如禅师笑道，“陛下方才询问何人堪配后位，贫僧正是来告知此事的。”
赵煦疑惑道，“禅师是说，你梦中收到的指引有关将来的皇后？”
“是也不是，”真如禅师微微摇了摇头，“贫僧感知到的，是关于陛下您。”
赵煦觉得更加一头雾水，他想不出这个老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禅师有话不妨直言。”
真如禅师的话玄之又玄，“陛下，您的命运已经更改，此方世界也将有新的方向。”
在赵煦疑惑之际，真如禅师已经起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道，“陛下宽心，贫僧会劝说太皇太后改变心意的。”
赵煦忍不住问道，“朕的命运是什么？未来的方向又是什么？”
真如禅师没有回答。
“好吧，那你告诉朕，朕的皇后是谁？”
真如禅师停下脚步，“她会身骑白象来到陛下的身边。”
赵煦并没有真的相信真如禅师说的话，但真如禅师还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也不知真如禅师是如何对太皇太后说的，总之太皇太后看起来像是已经打消了给赵煦选皇后的想法。非但没有再让向太后召见臣工家的女孩，还给先前召见的几人分别赐婚。
暂时解了燃眉之急的赵煦，也终于有心情坐下来看文章，他看的正是文正公当年写的“条陈十事”，这是仁宗庆历年间的事情了。
“条陈十事”所写的也是革新之事，只可惜实行一年便草草收场。赵煦看罢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变法革新，为何就总是屡屡受挫！
赵煦靠在椅背上思索良久，没有想明白该如何革新，却终于想明白太皇太后为何会这样强烈的反对变法。太皇太后亲身经历过数次革新变法，见到过太多次革新变法的失败，所以知道新法并不完备，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
且不论“条陈十事”，只说最近的“熙宁变法”。
变法的初衷是想要达到“去重敛、宽农民、国用可足、民财不匮”的目的，可是最终虽然国库有些许的充实，却也实打实的损害了百姓的切身利益。
比如，将原本按家按户轮流服徭役，改为可以由官府雇人承担，但不愿服徭役的民户，需要按贫富等级交纳一定数量的钱财才能免除徭役之苦的募役法。推行募役法的初衷是为了让百姓从服徭役的艰苦中解脱出来，还能增加官府的财政收入。但是，此法一出，百姓都叫苦不迭，只因官府为了收取免疫钱，强行不许百姓服徭役，就连一些小商小贩，不交免役钱的话，官府都不许他们经营，且还会趁机索要市利钱，税额比本钱还多，乃至不少商贩不惜以死抗争。
又比如，为了充实军队，实行的保甲法。即将乡村民户加以编制，十家为一保，民户家有两丁以上者便抽取一丁为保丁，农闲时将保丁们集中在一起接受军事训练。但是官府并没有因为推行保甲法而减免赋税，更不会给保丁支付任何钱粮。这就意味着，百姓一面要缴纳供养军队的高额赋税，一面还要被抽去做无偿的保丁。如此双重压榨之下，民间发生了数起自残事件，严重者直至砍下了自己的手臂，只是为了免于被抽去做保丁。
再比如，为了稳定商品价格，遏制巨贾们操控市场的市易法。朝廷在设置市易司，平价收购市面上滞销的货物，等到市场短缺时再将货物平价卖出。这本是好事，但是却被官员操纵成了垄断市场、货源、价格，甚至哪怕是小商小贩想做一些小买卖，也要先过官员的几道关口。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商人一齐步履维艰，致使商业萧条，民不聊生。
更有青苗法，原本是为了让无钱的百姓免受民间印子钱的剥削。即在每年二月、五月青黄不接时，由官府借银借粮给百姓，每半年只收取两分利息，本钱利息在丰收后随粮税一起归还便可。这本是双赢的好办法，百姓能通过借钱度过青黄不接的时候，官府也能有所收益。可惜此法推行的过程中，许多官员借此敛财，强迫百姓借款，并私自提高利息。
种种情况导致百姓对变法并不买账，甚至出现过数千人聚集起来，联合上京告御状的事情。
反对变法的人以此为证，弹劾支持变法的官员。到了后来，无人去想改如何改进新法，只是一味地去攻讦意见不同的那一方。
太皇太后亲眼看到种种乱象，才会主张废除新法。
但是，不能因为惧怕出错，便不敢做出改变。
赵煦熟读史书，更是深切了解大宋如今面临的种种内忧外患，他不能像太皇太后那样，只图眼前的安稳，他绝不能让大宋江山葬送在自己手中。他要找出一条路，一条真正可以让天下变得更好的路。
就在赵煦筹谋该如何励精图治的时候，阿紫已经安排好了大理国与邻国通商的事情。
阿紫先让段誉上奏提议与安南通商，再让刀白凤威逼利诱段正淳自请主持通商一事，最后自己再去劝说保定帝批准此事。
三管齐下，终于将通商一事落实下去。
刀白凤受够了段正淳在她眼皮子底下跟阮星竹勾勾搭搭，等不到过年，就拉着段正淳登船离去。
徒留阮星竹站在岸边哭红了眼睛，恨不能
跟着一起离去。
阿紫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人家伉俪情深，为国分忧，你哭哭啼啼的想什么样子？”
阮星竹听到女儿这样说，哭的更加伤心，“阿紫，你怨我也罢，恨我也好，我无话可说，可你怎么能……”
“我怎么了？”阿紫懒得跟阮星竹争辩什么，前世她对阮星竹多少还有些期待，现在是半分也没有了，“你有这哭的功夫，倒不如收拾东西回家看看去。”
“小镜湖怎么了？”阮星竹话一出口，忽然明白过来，阿紫说的家，是她的娘家。
阿紫质问道，“你出来这么多年，竟然也不思念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不成？”
阮星竹掩面道，“我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们。”
阿紫没好气地道，“你现在有诰命在身，贵为荣国夫人，怎么就没脸面回去了！”
若说不想回家，那自然是假的，阮星竹犹豫半晌，终于决定要回家探望父母。
阮家本也是名门望族，家规森严。不然阮星竹也不会因为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其实说是赶出家门，阮家也给了阮星竹不少金银财物，否则这么多年阮星竹又怎么能在小镜湖畔逍遥自在的生活。
阿紫见阮星竹有了事情可做，便不再管她，起身回了宫中，没想到自己先走一步，却错过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