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老先生（下）
由于先前不是她所想要的，所以秦香莲选择暗中推波助澜，他等的就是现在的场面。
一个充满了争议，道理以及火花的辩论。
老先生还在与苏玉成长篇大论，以他的年纪来说，对这么一个小字辈的后生如此感兴趣，也算是极为罕见的一件事。
年龄差距越大，互相之间的沟壑也就越深，所以忘年交极为少见，但苏玉成仿佛也与这老先生聊的极为投机。
“律法不过是为了让人们更好的生活所衍生出的规矩，老夫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始终被律法困住，若是在适当时，适当的迈出半步，老夫觉得并无不妥。”
“而且老夫认为，吃饭睡觉活着，才是人生头等大事，至于天下人人平等之言，公子难道真的认同吗？”
“归根结底，规矩都是人定的，也是为人服务的，特殊情况下，某些规矩甚至可以不去管他。”
“老先生此言可不像是被尊为先生之人该说之话，听起来更像是市井的泼皮无赖所说。”苏玉成轻笑着说道。
程雪韵也愣了一下，按照道理来说，越是像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就越应该遵纪守法，不能有半点僭越，今天的老先生和她印象里的那个人，不太像，何止是不太像，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所以老夫自称是一个坦诚之人，因为老夫无事无话不可与人说，老夫也敢于将心底的阴暗倾诉而出，也能将自己做的错事，荒唐事说出来，可公子又是否能够做到像老夫这么坦诚呢。”
“先生还是不要故意岔开话题了，坦诚二字，可不是僭越律法的理由。”苏玉成及时打断了老先生的话语。
“公子难道此生都没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行动吗？”
老先生又抬起手，示意苏玉成别急。
“公子不必着急，好好想想再回答。”
正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可是这位老先生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偏偏要同苏玉成论心！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先生是个坦诚之人，无话不可与人说，晚辈倒也不是个藏藏掖掖之人，如若单以律法而言，晚辈确实有些僭越之处。”
人的一辈子很长，一生之中要发生数不清的大事小事，而律法包涵甚广，可以说是网罗天下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或多或少，每个人都难免有过界的行为。
每一个说自己没有僭越过律法的人，都是在说谎，就像那个经典的谎言，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说过谎一样，不可信至极！
而老先生活了这么多年了，见惯了世间大事小事，难免有一套独到的人生经验，而现在，他悄然以自己独到的经验，引诱着苏玉成一步步走在他安排好的既定路线上。
苏玉成是否坦言，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接下来的言辞，本就与此无关。
他其实并不是来评判对错的，他就是来问问题的。
只有苏玉成被引入他的话题里，才会给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那公子是否真的觉得，人世间真的有一天能够做到人人平等呢？或者换句话来说，这样的世界是公子所期望的吗？”
人人平等的世界？期望中的世界？苏玉成下意识的摇头。
“怎么可能，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存在人人平等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只能存在于想象中。”
至于期望，苏玉成都不知道自己期望什么样的世界，如果真的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期望，那么他就期望世间有长生法吧。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老夫因材施教，因人而异的教导，又有什么错呢？”
“程公子作为未来城主的人选，自然是不当能成为庸庸碌碌之辈培养，对于老夫而言，城主既是一城之主，也是城里所有人的主心骨。
“所以老夫要教导程公子培养信心，成为城主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就是信心，若没有信心，怎能面对觊觎城主之位的狼子野心者，若没有信心，站在台前都会胆怯，又谈何管理这么大一座城呢？”
“对于程公子来说，这一点小小的破例，也不算什么。”
“公子既然认同了天下做不到人人平等，为何不能顺应时势？去面对真正的世界，体会并不是人人平等的世界？”
“城主的儿子生来就是高于绝大多数人！他就是要享有不同寻常的待遇，他未来是要当城主的人，对待他，当然不能像对待普通人一样。”
苏玉成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烦躁，人人平等这四个字谁都在喊，好像有很多人支持，绝大多数普通人甚至在期待一个这样的世界，
就连苏玉成有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或者说是真的合理吗？若是当真人人平等，世界会不会乱了套？
人们会不会为此失去了敬畏与恐惧，如果人人平等，那么作为统治者的皇帝，和辐射下来的官僚们，也就都消失了。
而失去了这些以后，人们会不会就像养在羊圈里的绵羊，再不能寸进？只能一直原地踏步？等到多年风吹雨打以后，便随风飘逝。
失去了狼群的羊，还剩下什么呢？失去了掠食者的压迫，羚羊们还跑的起来吗？
苏玉成扪心自问，这样的世界好吗？天下大同是不是错的？人没有野心没有欲望，也就没了前进的动力吧。
如果天下真的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大家都一样，吃一样的喝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有钱没钱之分，苏玉成想到这里，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失去了色彩。
那么这天下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先生说的在理，之前是晚辈想错了。”苏玉成诚信拜服这位老先生。
他因明白了自己当初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拜谢，因醍醐灌顶般醒悟而拜谢。
却没有想到，这些问题，早就已经偏离了最开始的地方。
至于之前在城门出现的那位陈哥，其实他一直在屋外偷听，当他听到觊觎城主之位的狼子野心者时，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公子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先生以为，该如何治世？”苏玉成突然问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问题，一个本不该他问，他也没有资格问的问题。
“只在原地踏步的绵羊，就会变得更加软弱，可若是有狼群窥视，虽说羊群的数量会有所减少，但是羊群也会变得强大起来。”
程雪韵越听越不对劲，这样的辩论若是发生在宫里，发生在帝师身上，还情有可原，可是发生在此处，却有着不合理了，什么样的人才需要问如何治理天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