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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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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枫出了山谷,来到镇上,由几个相熟的神行太保引荐,来向王老板讨个差事。王老板做了些年月,在本地已经打开局面,站稳了脚跟,不似初创时只要是个人,统统都来者不拒,现在开始拣精挑肥,录用符合自己要求的人手了。

  见得叶枫既是个外乡人,又不熟悉本处地理环境,生怕他既送错了地点,又超过了与客人约定的时候,坏了自家声誉。初时死活不肯,抵不住众人一劲替叶枫说好话,实在抹不下面皮,勉强答应了。

  王老板让叶枫先在镇上送几个月的饭,待到精通了各项事务,再去揽接神行太保的活。叶枫有了份职业,心中大喜,谢了王老板。填写姓名之时,叶枫多了个心眼,不再以真名示人,略一沉吟,提笔在纸上写下“吴过往”三个字。

  跟他相熟的几个神行太行也是此刻才知道他的大名,笑道:“你老爸真是个人才,太会起名字了,与众不同,别具一格!”王老板微笑道:“吴过往,没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有未来可期的明天,这个名字起的非常好!”叶枫给他识破心事,不禁暗自酸楚,一时默然不语。

  众人领着叶枫到账房交了一定数目的押金。原来王老板经商多年,早就练就出了对人,对事精明冷酷的态度,给下属所制定的各项规则异常苛刻,简直到了不可理喻,令人发指的地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雨雪交加的恶劣天气,都必须无条件准时送达,若是超过了约定时限,将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倘若客人不满意,不管客人是否出于某种目的,是否故意构陷黄衫儿,王老板都是严惩不贷,毫无辩解陈诉的余地。某些天天处处受气,情绪无法得到有效化解的的黄衫儿就采取非常手段反抗王老板不理情理的压榨,受到损失的客人,自然去找王老板索赔。

  王老板吃了几次哑巴亏,难免学聪明了,不管新人还是老人,必须押一大笔钱在他那里,谁想搞幺蛾子,就扣谁的押金来赔偿损失。如此一来,某些脾气急躁的黄衫儿,在决定原地爆炸之前,都要再三掂量掂量,这样做是否弊大于利,得不偿失?亦且近年经济凋敞,许多人无活可干,大家想着只要有事做,便能养家糊口,明知自己利益被王老板严重挤压,也不得忍声吞气,选择沉默不语。

  叶枫又支付了工衣费,拿着账房先生出具的条子,到库房领取胸前背后都印着“跑得快”字体的黄色工衣,以及装盛饭菜,货物的也刷成黄色,印着字的籐篮。以前王老板招不到人,求人做事,工服免费发放。如今百业萧条,大家都来做黄衫儿,王老板便以小本经营,难以受为借口,堂而皇之的收取工衣费了。

  听这几人私下抱怨,衣裳籐篮质量委实一般,没穿几天就掉色脱线开裂,却收取了堪比精品的价格。毋庸置疑,王老板以次充好,从中又赚了一大笔钱。叶枫“黄袍加身”,左顾右盼,神采奕奕,道:“众臣何在?”众人呵呵大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叶枫一挥手,笑道:“众爱卿平身。”

  一人模仿皇帝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说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另一人笑道:“皇上,今晚翻那个娘娘的牌?”叶枫道:“莞贵人热情大方,兰淑妃仪态万方,朕爱不释手,难分厚薄。朕上半夜翻莞贵人的牌,下半夜翻兰淑妃的牌,朕雨露均沾,一视同仁。”

  众人道:“皇上吃得消么?太子年幼,外戚盛气凌人,权臣跋扈自恣,唯有皇上才能节制约束,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啊。”叶枫大笑,道:“我知道沉迷美色的人,通常只有一条路走。”众人奇道:“什么路?”叶枫道:“一条进棺材的路。生命诚可贵,美女更迷人。若能夜夜与美人眠,早死丧命又何妨?只要生前依翠偎红,花天酒地,死后洪水滔天干我屁事?我想很多人都会跟我同样选这条路的。”

  大家嘻嘻哈哈,相互戏谑了一番,领着叶枫到街上杂货店购买下雨天穿戴的油衣,雨靴,斗笠,又陪叶枫穿街过巷,在镇上转了一圈,带他熟悉周边环境,省得明天开工犹如无头苍蝇到处乱窜,误了大事。叶枫眼见到了饭点,邀请众人到酒店用餐。众人自以为介绍了叶枫做事,有功在身,叶枫理所当然要请客吃饭,亦不推辞。

  叶枫挑了个清净的阁儿,吩咐店家安排鸡鹅肉鱼,馒头包子,菜蔬果子。特意交代肉要切成大块,炖得酥烂,每盘菜肴分量要足。众人皆是劳碌之人,体力消耗极大,对肉食很有渴求,清淡精致的小菜饿的快,不合他们胃口,油腻浓香容易填饱肚子的大鱼大肉,才是他们的心头之爱。

  众人吃到红日西堕,皆有七八分醉意,各自分手散去。叶枫肩背籐篮,手提包袱,径往西街米筛弄投去。可乐腆着圆鼓鼓的肚子,跟在他后面。他适才跟大家街上走动,见得米筛弄张贴着有房出租的通告,自己正好无处落脚,又不愿和别人合租,因而酒席一散,就来租房。

  到了米筛弄,恰好房东在家,开门让他进去见了房子,是栋独门独院的楼房。院子有棵桃树,枝叶茂盛。房间家具齐全,打扫得一尘不染。房东是个几代经商的土财主,镇上另有几处房产,不在这里居住。避免了与租客同处一个屋檐下,双方两看生厌的烦恼。

  叶枫心里十分喜欢,当即纳了租金,立了三年长约,署名同样是“吴过往”。总算在镇上有了安身之地。隔壁邻居听得动静,都来凑热闹。嘴碎事多的妇人一开口就打听叶枫今年多少岁,从事什么职业,家有多少口人,年收入多少,有没有娶媳妇,生了几个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

  几张嘴巴连珠炮也似的,噼哩叭啦,整个房子都是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叶枫好不尴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脑袋低垂,只不作声,心里窝着一团无名火。众妇人不看叶枫阴晴不定的脸色,兀自喋喋不休。女人们唾沫横飞说了良久,见得叶枫似闷嘴葫芦,一言不发,无异于对牛弹琴,极是扫兴,悻悻而去。

  一到门外,扯开嗓子大骂叶枫是块榆木脑袋,长得獐头鼠目,满脸饿纹。灰容土貌的样子一定是个什么事也干不成的废物点心。几十岁的人一事无成,无房无钱,哪个姑娘看得上他?除非他有驴的大行货,养的好大龟。这种人注定做一世给人送饭送汤的无赖泼皮,发个屁的达。声音极是响亮,也不怕里面的叶枫听见。

  叶枫见她们离去,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计较她们乱嚼舌根?他独坐院子桃树下,等到外面声息全无,拴了前门,从后门往街上走去。街上灯火璀璨,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身穿黄色衣服的“跑得快”人员,提着从酒店,饭馆取来的食物,步履匆匆,在街巷穿行,争取以最快速度,把东西送到客人手里,以免超时被王老板克扣工钱。

  他们行走如飞,难免会与路人发生碰撞,路人便破口大骂:“天杀缺德的黄衫儿,眼珠子长到屁股上了,急赶着投胎啊,当心一跤摔死你!”黄衫儿哪有空争执,一溜烟的走了。他在路边小摊要了两碗都加了一块大肉的蛋炒饭,一碗自己吃,另一碗倒在他随身携带的瓷碗里,搁在地上给可乐吃。

  吃了便到杂货店置办蚊帐,被子,草席,洗面洗脚的木盘,洗头的皂角茶粨,锅碗瓢盆,米油面调料等诸多东西。老板记下他的地址,过一会给他送上门。叶枫又到果蔬店,买了几个西瓜,几斤葡萄,山梨,黄桃,分成数份。给那些适才背后中伤他的女人挨家挨户送去。

  那些长舌女人正坐在门口讲叶枫的不是,见得叶枫提来瓜果向她们示好,登时脸堆谄笑,口若蜜饯。说她们在米筛弄住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像叶枫这般温文儒雅,出手宽绰的豪爽大气好男儿。又说叶枫天庭饱满,星目剑眉,一看就是志存高远,坚韧不拔的正直君子。她们敢以数十年的大好声誉作保证,不出数年之内,叶枫必然飞黄腾达,财产无算。

  叶枫听她们说得荒诞离奇,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急忙拱手告辞。回到住处,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对着星星,月亮轻轻呼喊:“影儿,我已经走出那片山谷,已经放下手中的长剑,开始新的生活,明天就要靠自己双手,去努力赚钱了,我保证我以后赚的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无愧于心。”星星不停的眨啊眨啊,是在天上的余冰影收到他的消息,开心得喜极而泣么?

  他歇了会儿,脱光了衣服,站在后院井边,提桶从井里汲水。拿起水瓢,一瓢一瓢井水从头浇下,前抓后挠,搓搓揉揉,痛痛快快洗了个冷水澡。又将换下的衫裤,洗刷干净,晒在晾衣杆上。眼看天色已晚,当下回房就寝。明月挂在窗前,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月凉如水。他心里忽然说不出的平静。

  自从他提笔将自己名字改成“吴过往”的刹那间,他知道昔日那个叱咤风云,笑傲江湖的叶枫已经死了。现在他就是被命运之神按在地上无情摩擦,为了几两碎银丢弃尊严,丧失人格在夹缝里中艰难挣扎的普通人,生活在这个他平时既看不上,又不愿参与,每天深陷在狗屁倒灶,杂七杂八的生活琐事中无法自拔的平凡的世界里。

  现在他要低下高贵的头颅,扔掉所有的傲气,以平常心看待世间的诸多不公平,举杯把混合着种种委屈,不开心的酒水一口喝下,笑着和辱骂过他,算计过他的人和解。遇到再棘手的问题,也不会冲动到用一怒拔剑,血溅五步的方式去解决。他曾经拨剑杀了那么多的人,这个世界有变的更好么?

  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从来就不是维持社会长治久安的定海神针,与之相反的是,拿刀的人多了,社会只会变得更动荡,更危险!他不后悔卸下一身的光芒,余生都隐身于这个偏僻的小镇。叶枫轻轻叹了口气,说了今天最后一句话:“你啊,还是好好动动脑子,争取明天来个开门红,一天送三五十份饭,绝无任何闪失,战绩横扫全镇黄衫儿,岂不快哉?”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便坐到了东街口大樟树下等活,镇上的饮食店多半在东街。大樟树冠如华盖,遮天蔽日,树下凉快,众黄衫儿也喜欢在这里聚集。叶枫相熟的那几个神行太保今天一个没来,来的黄衫儿他一个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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