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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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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塔之上,易容化妆过的秦啸风看着陷入火海中的阿福家,心口似让某种东西给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他黄昏时分来到徽州城,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却见到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想不到有些人会把作恶方式运用到千变万化,层出不穷,令人叹观为止的地步。便是异想天开,阅历丰富的写书人,也决计写不出此情此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突破了想象力的限制。只要稍有点本事之人,无不趁着这场劫难,把自己变成蛆虫,硕鼠,扑到弱者身上大口喝血,大块吃肉。

  怒火中烧的秦啸风不止数十次想拨刀,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可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松开了握刀的手,打消了以杀止杀的念头。把这些人杀了就有用么?绝对没有任何意义。只怕杀了一个,立即就有另一个冒出来,只要提供他们作恶的土壤没有得到有效铲除,这些人就像雨后破泥而出的竹笋,春风吹过的野草,一茌接一茬的冒出来。他只找那个故意制造这场灾祸的人,是那个人破坏规则,把这个美丽的城市推入地狱之中。从明面上来看,徽州知府宝鼎不作为,致使局势失控,死人无算,可是事情有这么简单?

  徽州府是鲁挺的大本营,人脉广阔,朋友众多,各方势力都得给他面子。且不说宝鼎首鼠两端,单凭鲁挺掌握的惊人能量,倘若他站出来,一声令下,足可以平息徽州的动荡。可是黄山派却似聋了哑了,作壁上观,无动于衷。鲁挺唱的是哪一出啊?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一团乱麻,从何下手?塔高十六丈,上下八层,坐在塔顶,整个徽州城一览无余。人间的悲欢离合,皆在他脚下上演。富人区里灯火辉煌,犹如璀璨的明珠。

  某大官人举办生日宴会,来了数百位宾客,桌上堆满山珍海味,几乎无从下箸。戏班唱曲,唱的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国泰民安的曲子,声音宏亮有力,似快马扬鞭,一气呵成。若非天天吃饱喝足,决计没有如此震耳欲聋的嗓门。众宾客深有同感,齐声叫好,叠声称赞知府宝大人宅心仁厚,运筹帷幄,瘟病围城,仍千方百计地让大小官员,乡贤富绅,皆能体体面面的活着,维护地方稳定,总算没给朝廷抹黑。宴散之后,主人不喜吃剩菜剩饭,吩咐下人使桶装了,倒在门外空地,上面泼撒尿水粪便,省得穷人夜里来偷吃。

  秦啸风看得毛发竖起,击掌怒道:“朱门酒肉臭,岂有此理。”人口众多的穷人区,灯火晦暗,死气沉沉。偶尔传出来的声音,不是痛失亲人,无能为力的嚎叫声,便是食物告罄,直面死亡的哀叫声,撕心裂肺,拨动心弦。为什么在同一座城市,会出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秦啸风心如刀割般的难受,但是他没有流泪,泪水就能让这些为富不仁的人良心发现,洗心革面?就能让这些天地不容的穷人,忽然命运逆转,过上好日子?

  坐在边上的任惊蛰递来一小坛酒,道:“喝几口酒,你心里就舒服多了。”秦啸风推开他的手,道:“我不能麻醉自己,我要头脑清醒地看清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知道自己该做怎样子的人。”任惊蛰道:“这次三巨头为什么要躲在后面,推你出来?莫非他们想把你当成刺伤鲁挺的尖刀?”秦啸风道:“我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能让我到徽州城,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任惊蛰道:“把这件事做得干脆利落,就会给你累积起一定的威望。”

  秦啸风道:“这威望好像生意人的第一桶金,至关重要,有了第一桶金,心里便有了底气。我们必须把第一炮打响,不容出错。”任惊蛰沉吟道:“我们决不允许心存幻想,有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想法,一步一步争取把事情做好,慢一点也不打紧。”秦啸风道:“我今天一直忍耐,克制,没有一怒拨刀。我知道有些人真的很惨,但现在不是出手的时候,拿棒子拨草,反而惊动了蛇。”任惊蛰道:“先找藤蔓,再去摸瓜。这个办法很笨,却很实用。”秦啸风摇头笑道:“不,先睡好觉,养好力气。精神恍惚的人,容易走神分心。”

  高塔本有人值守,只是瘟病爆发,逃得一个不留。虽然没有留下任何食物,但是被褥炭火一应齐全,不至于凛冬寒夜,无处安身取暖。俩人在房间坐定,烧一盆炭火,室内登时温暖如春。把冷酒烫热,合着携带的牛肉饼,将就着吃了。洗面泡脚,上床睡觉。他们长途跋涉,疲惫不堪,脑袋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外面仍是权贵花天酒地,纸迷金醉,穷人贫病交迫,轹釜待炊。北风呼啸,萧杀酷冷,愈发显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任惊蛰摸出去寻吃的,不一会儿,提了一大包东西,竟有多年窖藏的老酒、酱鸭、红烧肘子、麻辣豆腐、火腿蛋炒饭,也不知他怎么弄来的。他们酒足饭饱,坐着闲聊了一会,眼看夜色深沉,离了歇身之地,往街上奔去。在街面把守巡视的人,皆是本事平庸的无赖地痞,只仗着人多势众,背后有人撑腰,欺男霸女,丧尽天良。哪发现得了他们的踪迹?他们如入无人之境,把身上所有金银财物皆分给穷苦百姓,一文不留,他们打定了主意,没饭吃没钱花,就找大户人家要去。

  忽然之间,听得车轮辗地之声,只见数十汉子推着十多辆板车而来,车上装满了百姓急需的食物,这些汉子均腰悬利刃,决非异类。秦啸风嘟嘴道:“藤蔓伸出来了。”任惊蛰道:“是。”众汉子在宽阔地方停车,大叫道:“家里没米下锅的,都滚出来买东西。”秦,任二人眼力极好,相隔甚远,却能看清车上某些袋子落着官府标记,相互对视一眼,心里皆道:“这分明是官府发放救济百姓的,居然被这些人瞒天过海,拿来变卖换钱了。这些人不过是小喽啰,更厉害的人还在后头。”

  众汉子只叫了数声,很快人头攒动,把大车围得水泄不通,似集市般热闹。百姓无不面黄肌瘦,腿脚无力,走路颤颤巍巍。众百姓一问价钱,恰似冷水当头浇下,齐声叫苦:“这怎么吃的起?这不是拿刀杀人么?”一汉子干笑道:“你们这些长着狗头猪脑的刁民,成天只想着既能填饱肚子,又不用自家掏一文钱的歪门邪道,这等天大好事,老子也想要,你们给我啊!”一百姓道:“为什么那些做官有钱的,官府会给他们送肉送米,我们普通老百姓啥也没有?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么?”

  这人甚是机灵,缩着脖子躲在人群里说话,众百姓诚心替他遮掩,那些汉子压根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众汉子恼羞成怒,道:“是谁?有种就站出来,别做缩头乌龟!”说话之人哪肯出来?一汉子站到高处,仰起脖子,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会儿,道:“为什么给做官有钱的送肉送米,难道你们心里没数么?庞大的帝国靠什么运转?就靠大小官员不折不扣把朝廷方针落实下去,有钱人经商所交纳的税金,这时候不让他们吃好喝好,以后有谁会替帝国尽心尽力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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