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水不知心底事

金瓦红墙，明堂偏殿。

“咔嚓……”头顶的乌云里，一道滚雷，响彻云霄。

纤瘦的女孩搀扶着浑身是伤的少年，晃晃悠悠往偏殿里去。女孩豆蔻年华，手指纤细，搀扶比自己大的少年稍显困难。费了好大劲才走进殿内，少年伤口扯痛，嘶地一声坐在地上。

“贤哥哥，贤哥哥……你没事吧？”上官婉儿慌了手脚，跪在地上，挽起琐碎的衣袖，给他擦拭渗出的血。李贤面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却掩饰不住俊逸的脸庞，被女孩搂在怀里，眸子微微颤抖。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顺着流向胸膛脊背，湿而贴身的衣服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

上官婉儿鼻头发红，一只手捧着李贤的脸。

李贤强撑着睁开眼睛，“婉儿，别哭。我死不了。”

上官婉儿说道:“那也是丢了半条命了，娘娘怎么可以那么狠心，让太监打你。就算忽略你太子的位置，你是她的骨肉，为什么还要下这么重的手，她好狠的心。”

李贤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抹去上官婉儿脸上的泪珠，“婉儿，对不起，害你也被罚了两掌。你这个笨蛋，说了不让你多嘴，你怎么不听话?”

“我再不说话，就没有人帮贤哥哥求情了。”上官婉儿说道，抓着李贤的手轻轻靠在他的掌心，“贤哥哥，你不是一个人，娘娘就算针对你，婉儿也不会离你而去的，那怕你不是太子，婉儿依然在你身边。”

“婉儿……”李贤怜惜地摩擦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脸蛋惹人怜爱。他轻轻把女孩拥在怀里，将眸子埋进她的颈窝。上官婉儿更是下定决心，等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说服祖父投靠在李贤名下，永远都不要让他再受这屈辱。

“贤哥哥，我去萧淑妃那里叫陈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吧。你衣服都渗出血了，一整天滴水未进，再不看太医是要出事的。”上官婉儿说着小手握拳，像是做了决定。

看到少女担忧地碎碎念，李贤眸色中的暗沉一闪而过，摇摇头说，“别去了，下着大雨脚下不稳可是要摔倒的，再者说萧淑妃和母妃向来不和，母妃要是知道了定会大怒，太医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

上官婉儿眼珠滴溜溜一转，“我知道找谁，太医院徐太医和我爹爹关系甚好，我假装探望徐伯伯，顺便给你偷点药过来。”

“乖，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一身衣服，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我堂堂太子殿下，这点小伤不碍事。”李贤看着婉儿说道，“倒是你，若是受了风寒，我可怕上官大人给我脸色看。”

“堂堂太子，还怕我爹爹？我爹爹听我的。”上官婉儿一笑脸上挂着对酒窝儿，看得人心情舒畅多了。

堂堂太子李贤，朝堂之上风光无二，退居堂下空留一名。然而这风光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自在:只要有人投靠在其他皇子名下，他就要被武氏惩处，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一直如此，他身边的侍妾都是被武氏安插过来的眼线，一举一动都被传达到明堂宫殿里，他所能倾心的，只有面前这个傻姑娘，这是他生命的全部。

“婉儿，真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李贤说道。他轻轻抚着婉儿的长发，心里想着约莫三年的时间，待她及笄，他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上官婉儿在他怀里蹭了蹭，李贤捧着她的小脸，对上她明亮的眸子，“你若是长的快一些就好了。”

“要长的多快？”

李贤捏了捏她的小脸，“像我这么快。”

上官婉儿羞红了脸，推着他往往殿内走，“贤哥哥，你快点换衣服去吧，雨水脏，伤口会发炎的。”

李贤点点头，转身进去更换衣服。东宫是太子学习的地方，时而在里面居住，所幸会有多余的干净衣服存放在这里。上官婉儿换了身常服，乖巧地走出来，李贤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棋盘旁边，手拿着棋子迟迟不落下，静地出神。

上官婉儿站在他的身边小声地说，“贤哥哥，你喜欢下棋吗？婉儿跟着爹爹学了很久的棋艺，婉儿来陪你下一局。”

李贤放下棋子，拉过上官婉儿的手握在手心，“婉儿，我不想做皇帝，我很讨厌这个地方，整个皇宫只有你，也只有你的出现才会让我卸下防备，只有你才能让我坚持下去。”

“我都知道。”上官婉儿把头斜靠在他的肩头，有些悲伤，“我若是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怎么了?”

“我根本不能与娘娘的权势抗衡，可是我家族可以。只要我爹爹跟随你，娘娘也不能耐你怎样，你若是只想做个王爷，我愿意陪你远离京城，跟你去封地，永远不再回来。”

婉儿信誓且旦的表情，融化了他冰冷的内心，如寒霜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婉儿自小聪颖，即便未到及算，却也明白了很多朝堂争斗的事情，然而她仍旧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

然而，他不能光明正大拥有她，怕武氏知道暗中作梗，把这唯一的光给消灭了。从出生开始，他就是不得武氏宠爱，住所偏离主殿，行动处处受制，他就像一个傀儡，所有不该出现的人都是阻碍武氏掌权的绊脚石，所以只要有人靠近他，她都要除掉。

他第一次怕上官婉儿会永远离开他。

“你娘亲为什么不爱你呢?”上官婉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