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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白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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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苏背起身负重伤的管事刘秩,与同为酒楼杂役的小六子一起,径直向着岚县医馆方向走去,小六子现在都还在恍惚,实在是那名银甲男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一路上,小六子使劲搜刮着那腹中道听途说才稍微有了点的墨汁,试图想要找出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名银甲威武男子,但奈何腹中墨汁实在太过惨淡,任凭小六子绞尽脑汁,也只有年少时期与同龄人巷中决斗时,打赢的一方一般都会受到旁人恭维给出了一个词:“威武!”每次岚县有了地痞流氓犯事,被抓进县衙审问的时候,那些身穿正装,脚蹬黑靴,手里还握着一根漆黑木棍的“县衙老爷”,在听到堂上大人一拍惊堂木的时候,都会齐声呐喊一声:“威~武~”小六子觉得世间最威武的人可能就是那场手持漆黑木棍,一身官员制式衣服的“县衙老爷”了,至于那位手拍惊堂木,坐于主位上的大人来说,明显就多了几分书卷气息,即便已经很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小六子还是觉得并不算“威武”。

一路上,刘秩在陈苏背上被颠来复去,像一条刚被抓上岸的鲫鱼,一身肥肉蹦跳乱窜,也亏得陈苏一直以来有着锻炼的习惯,要不然就小六子那小身板,没走几步路可能就得被压塌了下去。也是苏均山出手向来有分寸,刘秩完完全全,早就已经疼晕了过去,两个愣头青,一路上就没有哪个人具体思考一下那位习惯睡到日上三竿的刘管事,究竟是伤到哪了。

凤仪酒楼到医馆的那段路上,中间要经过一处建筑,就一座只有着两层阁楼,全部客人加上里面的伙计、莺莺燕燕、良莠不齐,都不足半百人数,却有着与那座京城的“百花楼”同名的勾栏花坊。

百花楼靠凤仪酒楼一侧的一道覆纸窗户,头顶发髻簪花,肌肤白皙如雪的妙龄女子一直到街道上的马蹄声完全消失,又静候了许久,才敢稍微打开了一道缝隙,从窗户里面观看街道外边的场景,碰巧此时陈苏背着管事体态略显肥胖的刘秩快步跑过,妙龄女子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穿着杂役衣服,面容还算清秀的年轻人背上的胖子,小嘴微张,神色惊讶。

妙龄女子不敢久视,立马合上了窗户的缝隙,身形消失在了窗棱之后。

才跑了没多少距离,小六子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至于陈苏,背着一个刘管事,依然还能速度丝毫不减。小六子实在跑不动了,停在原地喘着粗气,问道:“苏……苏哥儿,你这是不累吗?”

陈苏停了下来,看到小六子这幅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禁笑道:“谁让你平时闲暇的时候就只会看你那些杂七杂八的乡野书籍,也不知道好好锻炼一下自身身体的?这不,才跑了这么点距离,就跑不动了,未来堪忧啊。”最后五个字陈苏咬得极其语重心长。

小六子没听出陈苏口里的那个“未来堪忧”的意思,只当是苏哥儿的腹中积累墨水,不愧是总能说出漂亮话的苏哥儿,腹中墨水已经快接近岚县外面的那座天水湖了。毕竟对于小六子来说,说话的时候能灵感大发,用出几个有点文气的两字词语就算不错了,更别说那些晦涩难懂的四字词了。

按照陈苏从老余头那听来的说法,想要在一瞬间惹恼一位京城贵公子,那么只需要在那位公子无意间抱怨累,体力不济的时候,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一声:“未来堪忧啊!”尤其是有女子在场的时候,这位贵公子有十之八九的可能性会被当场惹恼,并向你提出要进行一场江湖豪侠般的决斗,陈苏觉得挺有意思,心里对于那座大隋京城的向往更多了几分。

小六子虽然读书识字不多,也说不来漂亮话,但也知道病者为重,就说让陈苏先走,他等会儿自己找来,于是便找了个阴凉地,从裤包里拿出了一本黑白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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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画的画册。虽然里面除了那位腰悬刀剑的江湖大侠,勾画比较精细以外,其余配饰人物,不过是寥寥几笔,勉强能知道那代表的是一个人,但小六子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其中一幅——腰悬刀剑的江湖大侠一人站在群山之巅,周围是数不清用夸张手法描绘的各路强者,在图画最下方还配有一段文字:刘大侠一人独战天下仙人!“独战”一词还是从苏哥儿那知道的,更何况小六子的姓氏便是那个文-刀“刘”字,这就很“威武”。

陈苏也没作过多停留,继续背着刘管事一路从街道跑过,刘秩也许是平日从没有看黄历的习惯,不知道今天是他的“霉运日”,依然一如既往,在陈苏的背上跌宕摇晃,唯一还算运气好的地方,就在于自己早早就晕了过去。这得感谢我们那位边军斥候的“大苏均山将军”了。

岚县唯一一家医馆的郎中,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名叫伍子辰,伍子辰老来得女,膝下有一个女儿,名叫当归。

伍子辰给女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本意希望未来女儿嫁人之后还能多多回家看望自己这把老骨头。但往往有些念过几天学塾的浪荡胚子,因为“当归”这个名字,让当归打小受了不少委屈。这不,一位自诩在这岚县还算有几分风流倜傥的陈记米行掌柜儿子,拿完了自己父亲交代买的药材之后,嬉皮脸笑又加了句:“伍老先生,你看我买了这么多药材,能不能搭上点当归?”

伍子辰脸上瞬间一黑,没好气地回道:“给你个加个秤砣要不要?”

那位米行掌柜的儿子赔着笑脸,也不敢真的惹恼了这位老先生,这家里生个大小疾病的,最后还是得仰仗这位老先生。

陈苏背着刘管事进入医馆,刚好碰上了抓完药出来的陈记米行掌柜儿子,陈相与看到脖颈使劲朝着一边歪的刘秩,也露出疑惑的目光,这不是那凤仪酒楼的管事吗,今个儿是怎么了,昨晚被那簪花小娘子榨干了?

陈苏轻车熟路将刘秩背到医馆负责接急诊的地方,因为是岚县唯一的一家医馆,早些年那个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也许是年纪大了,从有一天开始就卧床不起,平时服用的汤药都是陈苏负责抓取的,与医馆老郎中算是旧识。陈苏从未在医馆有过轻佻举止,所以医馆老郎中对那会儿身世凄苦的少年也还算照拂,有意收为学徒,但少年拒绝了。老郎中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但也尊重少年自己的选择。就在陈苏将刘秩放在卧炕上的时候,才注意到刘秩塌陷的胸口好像越发塌陷了几分,一时半会儿只觉得越发对不起这位管事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老郎中伍子辰的声音,有着多年随诊的经验,对于“望、闻、问、切”四字早已经能做到炉火纯青的老郎中,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道出刘秩目前的现状:“他前胸的胸骨断裂,被疼晕了过去,看气色,没有伤及主要的内脏,倒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类似这种伤势,你应该找一个担架,抬过来的,或者是提前通知我,让我过去。”

陈苏神色尴尬,那位陈记米行的掌柜之子陈相与也从医馆外返回了回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十分乐呵,但受到老郎中一个瞪眼,就马上装作是神色肃穆,似乎十分紧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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