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平王瘫坐在地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看着那两个侍女朝自己走过来，然后齐齐施了礼。

真是太久不进宫了，连侍女都没几个认识的。平王挣扎着起身，一眼瞥见了白露手中的食盒，他仿佛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问道，“里面有酒吗？”

白露犹豫不决地掀开了食盒盖子，里面有两壶刚从静安宫收回的沉罗酒，和妃娘娘嫌弃此酒太烈，要换梨花春来。青桐取出两壶沉罗酒，道，“白露，你去尚食局取酒吧，我在这儿等你。”

白露看看青桐，看看平王，点点头，独自去了。

“你是谁啊！”平王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看着青桐问道。

“奴婢双玉，现在昌正宫当差。”青桐答道。

“宣妃的人？”平王微微一下，抓起酒壶又喝了几口。

“此酒猛烈，平王殿下慢些饮吧。”青桐见平王如此大口地饮用沉罗酒，生怕他马上就醉过去。

“你知道我是谁？”平王嘴角一扬，不待青桐回答，又道，“知道吗，你的背影很像一个人。”

青桐有些尴尬，但还是配合地问，“像谁？”

“呵——”平王笑而不答，又痛饮了几口，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幽幽地道，“她本该是我的王妃，我答应过中柯，要好好照顾她的，可是，可是——”平王突然掩面痛哭起来，“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

青桐吓得手足无措，此时天已经黑了，周围空无一人，她递了帕子给平王，又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殿下还是想开些吧，听说殿下前些日子迎娶了新王妃，何必再念着旧人呢？”

平王无奈地停止了哭泣，他自言自语道，“新王妃？”然后又不说话了，抓过另一壶沉罗酒猛灌下去，青桐急忙上前想要夺下来，可哪里夺得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平王喝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平王大约是醉了，他盯着青桐，道，“旧人怎么能忘呢？你知道吗，他们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当我第一次看见青桐的时候，我觉得，是中柯在看着我。”

此言一出，青桐也有些落寞，她与哥哥的眼睛都遗传了母亲，已经很多人同她这样说过了，她想，哥哥和平王曾经有那么深的友谊，真难得。

“你知道吗？”平王继续道，“当那双眼睛一点一点地闭上，在我面前闭上，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是我杀了他。”

青桐知道平王心地善良，对于自己以和亲公主身份去回鹘将其换回这件事情，平王一直心中有愧，以致于后期自己在回鹘丧命的消息传来时，平王始终都没法自我原谅，并坚持认为他就是害死自己的人。

青桐想劝慰些什么，可是平王的下一句话惊吓到了她，平王说，“他们兄妹都死在我手里，我的罪孽要几世才能洗刷干净啊！”

青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咬牙撑住，缓缓道，“殿下说什么胡话，先国公府的世子，不是病亡吗？”

平王缓缓地摇了摇头，沉默良久，道，“不是，他是被毒死的。”

“当啷！”青桐的衣袖一不小心拂到了酒壶，那壶顺势一倾斜，就沿着叠澜池的湖堤滚落，“噗通”一声没入了叠澜池的水中。

平王迷离地看着叠澜池的水面，想象着随着那声“噗通”会有一圈圈的涟漪荡开，可惜此时天色已经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中柯父母去世后，”平王缓缓地开了口，“他极度伤心，我几乎每天都去秦府看他，后来父皇知道了，让我每日都带着参汤去，那毒药，慢性的，就在我每日带去的参汤里。其实我一开始就该想到的，父皇非常严肃地交代我，汤是中柯的，我一滴都不能喝，可笑，我还以为父皇是在关心他，其实不过是怕我误饮死掉。后来中柯的身体越来越差，差到起不来床，他的叔叔婶婶寻遍了名医名药，始终也医不好他，然后他就死了。他离开后的第三天，”平王漆黑得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负责炖参汤的那个人被赐死了，他死前曾大声质问父皇，而我就在隔了一张屏风的门后，我听的清清楚楚，父皇说了六个字，斩草需得除根。”

青桐晃晃悠悠的立起身，她死死地扳叠澜池的护栏，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勉力挪动着自己僵硬了的脚，每一步都异常艰辛。

好啊，很好，好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圣上，开国之君，因为怕被争功，杀了自己的父母，因为怕被复仇，杀了自己的哥哥，他把一个秦府，弄得血腥冲天，青桐觉得，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原谅他，她要亲自动手，取了他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