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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明心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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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照胆亮银枪,寒光流溢,枪吟铮铮,吞吐三寸光豪。

本该叫做“黄金万两”这么一个可笑名字的少年黄灏,双手持枪,猛然扑向那位心神已然完全失守的山神娘娘,只此间,这方圆百里的岁月长河,忽然就如冻结一般凝滞不动,少年身形腾空,神情狠辣,眼眶通红,倘若再要细细看去,许是方才起身之前的用力一抹,太过匆忙,所以眼角处依然留着一行明显水渍。

也不知是被那山神娘娘吓到了,还是真的心有不忍。可能后者居多,所以少年才会露出这般神情。

山脚下,忽然出现两道身影,一个是乞丐模样的酒中仙,另一个,则是不知何时已经赶至此间的老秀才,一只手虚压下来,强行镇住此间岁月长河的流动,迫使已经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少年,不能真的杀了那位山神娘娘。

然后老秀才挥了挥手。

穆红妆身形忽然踉跄一下,稍稍一愣,就怒目看向那个貌似乞丐的老头儿,不由分说,一身气机滚滚翻涌,一步踏出,身形一闪而逝,只在原本站立之处传出砰然一声,下一瞬间,就已来到酒中仙面前,一拳递出,气焰滔天。

酒中仙哑然失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穆红妆一拳砸来。

但在距离酒中仙面孔尚且还有尺许的时候,这已竭尽全力的一拳,就砰然砸在一片无形之物上,掀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出去,巨大轰鸣,震耳欲聋。

酒中仙抬头看向身在半空中的老秀才,笑问道:

“这可是你的徒弟,如此不敬,也不管管?”

老秀才眼神冷漠。

“该打。”

酒中仙闻言一愣,下一刻,就突然察觉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方才回头,就见一只硕大的拳头充斥在视野之内,刚要动作,却又身形凝滞了一瞬,就被这一拳结结实实印在脸上,身形倒飞出去,砰然坠地,一连翻滚十数圈,滚出百丈距离,这才终于强行挣脱了束缚,身形一翻,冲天而起,凌空蹈虚,与老秀才怒目相对,吹胡子瞪眼道:

“老东西,你什么意思?!挑事儿是不是,真当老子怕了你?”

一边说着,酒中仙一边撸起袖管,一副市井坊间流氓混混即将干架的模样。

老秀才嗤笑一声。

“老朽默许送你的一手好牌,却被你给玩成了这幅模样,不该打吗?”

酒中仙瞪眼臭骂道:

“什么这幅模样,老子玩儿成哪副模样了,我可告诉你啊,你他娘地最好跟我解释清楚,不然这事儿咱们没完,不把你这老东西骂出屎来,那都算你拉得干净!”

骂完这些,酒中仙又啐了口唾沫,一副说翻脸就翻脸的模样,嘴里嘀嘀咕咕,继续骂骂咧咧道:

“别以为自己是个大圣修为老子就会怕了你,区区大圣算个屁?别说老子修为只比你差几个小境界,便是差了几个大境界,老子一样能将你这龟儿子骂出屎来!不信你就去天权圣地打听打听,老子一路走到了今天,骂人这一块儿,就从来没输过!”

老秀才皱了皱眉,有些不喜这糟老头子的满嘴脏话,却也大概知晓,这位自称酒中仙的天权圣地第二位大圣,最早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混迹在市井坊间的地痞流氓,只是后来因为一场机缘巧合,这才被天权圣地某位长老相中了修炼天赋,将其顺便带往天权圣地。

关键在于顺便二字。

所以那位天权长老,其实对于酒中仙没报什么太大希望,留下一部灵决古经之后,便就此当起放手掌柜,任其自己随意修行,不予理会。也正因此,后来的酒中仙,就因为性子的原因,当然也有眼界见识的原因,在天权圣地闹出了不少幺蛾子,虽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修士,却又偏偏“名声大噪”,再后来,就恰好结识了当时只是麟子身份的天权圣地老圣主,真名周玉溪,并且哪怕时至今日,再次提起两人相遇的过程,也依然能够算得上一桩美谈。

皆因周玉溪此人生性便是谦逊内敛,不爱与人争强斗狠,而其当时随意闲逛游览山河的途中,却又不巧遇见了几个分外张扬的外门弟子,并不认得这位谦谦君子,还以为撞见了一个软柿子,就表现得格外嚣张跋扈,又恰巧被百无聊赖四处寻乐的酒中仙撞见此事,便挺身而出,与那几个外门弟子打了起来,反而周玉溪莫名其妙成了局外人。可当时的酒中仙毕竟方才入门没过多久,所以结果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只能抱着脑袋躺在地上骂骂咧咧,直到几个外门弟子打都打累了,也没能让酒中仙服软,这才各自留下一口唾沫,悻悻离去。

也是从那之后,酒中仙才跟周玉溪成为至交好友,并且之后的修行路上,也一直都是周玉溪顶替那位长老的职责,与酒中仙传道、授业、解惑,哪怕当时的酒中仙虽然天赋还行,可性子惫懒,不找边际,又错过了修行的最佳时期,也始终都是不厌其烦,想尽了各种方法一遍遍督促,这才有了如今这位大器晚成的酒中仙。

但也正是因为周玉溪的时时庇护,就导致酒中仙这种地痞流氓的性子留了下来,所以这老东西刚刚的那番骂娘,其实已经很给面子了,就连半成功力都不到,倘若真要让他拿出十成功力,只怕老天爷都能被他气得乌云滚滚,雷霆震震。

老秀才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不愿与之计较这些口舌之争,简明扼要道:

“说你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绝非虚言,不信你就自己复盘一下,再好好数一数,这场本该直逼本心的考验,究竟出了多少疏忽之处,又有多少牵强之处。”

话音落罢,老秀才稍稍一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太痛快,便冷着脸继续说道:

“且不论其他方面,仅只你因一己私欲,就将穆红妆都给牵扯进来,就是最大的不该。当然如果非要如此,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你却偏偏选了最为下乘的手段,强行依靠此地阵法,让她闯进鬼打墙中,从小青山南边跑去北边,一时情急之下,或许无法察觉其中古怪,可在冷静之后,得是什么样的傻子才会忽略这些?”

闻言如此,酒中仙神情一滞,面露窘色。

老秀才冷笑一声,又言道:

“再者,被穆红妆发现了此事真相之后,你又是怎么做的?强行将她压制下来,使她被迫动弹不得,这就已经不是下乘手段了,而是下下乘,原本老朽以为这就是极限,可你却偏偏总能出人意料,竟然强迫她将黄灏丢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一举动,对于黄灏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位来历深不可测的前辈,虽然不发一言,却也用行动告诉他,你该顺从那只精魅的乞求,将她杀了,以一人性命,挽救城内十几万人命!”

老秀才冷哼一声,眼神锐利盯着暗自咧嘴的酒中仙,眯眼问道:

“老朽问你,这场‘明心见性局’,见的到底是什么?”

酒中仙挠了挠头,满脸苦色。

老秀才便伸出三根手指,自问自答道:

“第一,如果杀掉一个并未犯错的好人,可以救下几万甚至十几万有错以及无辜之人的性命,杀是不杀。第二,如果不能赶紧杀掉这个未曾犯错并且极其可怜的好人,她就很有可能伤害自己身边的亲人,杀是不杀。第三,也是从第二个问题衍生出来的,所谓的侠义、道理、对错、取舍,是否存在亲疏之别。”

老秀才嗤笑一声。

“你自己想想,如此大好的局面之下,你究竟见到了几个,又是否问到了地方。”

酒中仙忽然抬手用力搓了搓满布沧桑的脸颊,一阵唉声叹气,然后低头仔细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挠挠头,似乎有些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便好奇问道:

“那到底应该怎么布局?”

老秀才摇头道: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便是强行逆转岁月长河,又能挽回多少?难道你能撼动那些比起寻常草木土石,深出不知多少倍的人之岁月?”

说到这里,老秀才便倍感无奈。

“怪只怪老朽一心都在宁十一那场明心见性局的布局上,就将这边的事情全盘交给你来布置,没曾想,你明明已经见过上一次的东-明城布局,老朽也已与你复盘说过其中的不该之处,可这次布局,最终还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酒中仙臊得老脸通红。

下方忽然传来穆红妆语气不善的嗓音:

“说完了?是不是该救人了?”

老秀才闻声看去,正见到穆红妆眼神冷冽的盯着自己,尽管她在努力压制,可老秀才依然能够看得出来,穆红妆此间仍是满腔怒火,倘若能够凝成实质,就会是真正意义上的怒火滔天,而其方才砸在酒中仙脸上的一拳,也就根本不足以让她发泄自己的愤怒。

而其为何如此,老秀才也心知肚明,便只稍加思量,就沉默下来,不曾予以半点儿回应。

穆红妆眼神陡然变得戾气十足。

老秀才看她一眼,眉关轻蹙,眼神微沉,随后一步踏出,身形瞬间来到那位山神娘娘的跟前。

虽然无法使之逆转,可人之岁月,依然是被老秀才以神仙手段强行按住,使之宛如冻结一般,无法继续蔓延向前,只是这种手段,能够维持的时间极其有限,而具体能够凝滞多久,则与个人的修为境界、天赋出身、人生履历、以及独属于她的那座岁月长河的河道宽度、具体深浅等等方面,都有直接关联。

至少仅在目前而言,这位山神娘娘的那座岁月长河,还是可以继续凝滞不动的,便始终维持着先前的模样,神情狰狞,怨念滔天。

老秀才眉关轻蹙,望着这位山神娘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这只山水精魅,在过去的三百年间,每日都在被她曾经愿意付出一切也要拯救的那些世俗百姓,以恶毒言语折磨不休,莫说是她,便是换成任何一人,也会怨气横生...倘若能够早些发现,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可如今的这只山水精美,却早就已经魔根深种,不仅心湖之中遍布黑礁,连其心境,也像一面本该坚固无比的镜子,却被人以言语作刀,一口气敲砸了三百年之久。”

老秀才话音微微一顿,转而看向穆红妆,缓缓问道:

“得是何等坚固的心境,才能抗住这些唇枪舌剑长达三百年?”

穆红妆猛地咬牙,两眼猩红,已经有些疯血躁动的迹象,可她明知如此,也全然不去理会,更不曾取出那枚明心玉髓平安牌含在口中,只是死死盯着老秀才,嗓音嘶哑道:

“你是何时知晓此事。”

老秀才道:

“二十年前,那时候老朽刚刚继任圣主之位才只两年,偶然一次听人提起,方才知晓这只山水精魅,可当老朽赶来的时候,她就已是这般魔根深种、心境破碎的情况。”

穆红妆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眼神中的戾气反而更重许多。

“所以你也不曾出手,将她继续留在这里受人折磨,就是为了等到未来的某天,可以把她拿来布置你的明心见性局?”

老秀才默然,点了点头,随后补充了一句差点儿就让穆红妆气炸肺的话:

“物尽其用。”

穆红妆气得浑身发颤,双眼猩红,死死盯着老秀才,俨然一副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的模样,许久之后,这才一连道了三个“好”字,忽然抬起双手,交错握住两边手腕,双手十指猛然刺入肌肤之中,用力一扯,便生生撕下了左右统共十条血肉,只是即便如此,穆红妆也仍不罢休,继续撕扯手腕上的肌肤血肉。

酒中仙看得眼角狂跳不止,暗中龇牙咧嘴,好似自己双手手腕也有些疼,只是身在那位山神娘娘跟前的老秀才,却始终神情冷漠,对此无动于衷。

等到两边手腕全都变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再也瞧不见那些灵纹烙印的痕迹之后,穆红妆这才终于停了下来,眼神狰狞地盯着老秀才,喘气声极为粗重,带着颤音,忽然就将手里最后撕扯下来的那些血肉狠狠摔在地面上,摔得鲜血四溅。

“去你娘的洞明弟子,老子不干了!”

老秀才这才语气平静道:

“你身上的那两道灵纹烙印,来自洞明圣地很多年前的某位老祖,被其以为生平最为得意的成果,不仅可以印于肉身,并且可以印入灵魄,所以你就是把手剁下来也没用,并且那两道灵纹烙印,当今世上,也只有老朽才知破阵之法。”

稍稍一顿,老秀才又道:

“而且洞明弟子的身份,也不是你说不干就能不干的,老朽已将你的名字写入谱牒,只要一日还没除去,你就一日还是洞明弟子。”

穆红妆一瞬间睚眦欲裂,心头疯血即将失控的迹象,越发明显,以至于在其周身,都开始悄然浮现一片朦胧血色。

酒中仙对于这些异象视而不见,早就已经有所了解,只是神情古怪地看着老秀才,欲言又止,有些好奇洞明谱牒应该不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东西才对吧?只是话到嘴边,酒中仙却又猛然咽了回去,恍然明悟过来,心脏狂跳,一言不发,乖乖站在原地作壁上观。

老秀才低声叹道:

“老朽劝你还是乖乖走完剩下的这一段路,也莫要继续伤害自己,毕竟此法无济于事。至于今日所见,你就权当黄粱一梦吧,反正大道无情,哪怕你再于心不忍,也总要经历这么一回,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穆红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闻言之后,忽然嗤笑一声。

“你说大道无情?那大道偏颇的说法又是从哪儿来的?老东西,你很拽啊,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秀才不等她说完,便开口打断道:

“大道无情是人道,大道偏颇是天道,其间相差悬殊,无异于云泥之别,岂可一概而论。”

穆红妆面上笑意逐渐消失,眼神阴翳地盯着老秀才。

论道、争辩,她是肯定说不过这个老家伙的,曾经远行路上还是两人同行的时候,那个姓云的王八蛋就曾在一次闲聊当中,偶然跟她说起过,究竟何谓秀才。

才之秀者,是为秀才。

她才读过多少书,活了多少年,走过多少路,怎么可能说得过这个老东西。

穆红妆忽然冷静下来,连带着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心头疯血,也重新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她干脆盖棺定论道:

“我才不管你是大道无情还是大道偏颇,更懒得去管什么狗屁谱牒,破阵之法,反正老子肯定不干了,大不了一辈子都带着这两道灵纹烙印,又能如何!”

说完之后,穆红妆便转身走向高处某座巨大山石,与躲在那后面的土夫子说了句话,却不是询问耗子杨要不要与她同行,而是让这江湖经验相当老道的土夫子,以后好好照顾那个江湖游侠儿,顺便道了个别,毕竟从此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相遇之日,之后便丢下此人,奔北直行。

耗子杨重新坐了下去,背靠大石,满脸皱纹堆积层叠,一阵吞云吐雾。

老秀才大概能够猜到她要去找谁,不过由此而去极北之地,距离可不近,哪怕已经十分习惯身上时刻背负两道灵纹烙印的压力,也很难知晓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到。

老秀才并无阻拦之意。

反而是酒中仙当场愣住,随即一步迈出,来到老秀才身边,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低声问道:

“老家伙,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套?人都走了,不干了,还问个屁的心呀?”

老秀才转而看向那位凝滞不动的山神娘娘,在其周遭,那些黑烟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浮动的迹象,俨然是冻结的岁月长河,已经开始冰雪消融。

但还太早了一些,她还没能来得及走远。

老秀才便再次出手,眼神凝重,强行镇压这位山神娘娘的岁月长河,力求能够拖延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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