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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 补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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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极北之行的入阁考核,就这么突然结束了,以至于当云泽忽然出现在这座独栋小院的院门前时,都还有些恍恍惚惚不太真实的感觉。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苦是有的,极北之地又被叫成苦寒之地,此行一月有余,哪怕身有法袍庇护,却也难防寒风如刀袭面,怎能不苦?

累是有的,千里迢迢风雪兼程,吃不好,睡不暖,困顿乏累一日日积攒,身心俱疲,到最后,甚至就连凌虚蹈空都变得极为艰难,等到纵身一跃爬上最后一座山,更是已经累得好像眨一眨眼睛就会直接睡过去。

凶险也有,北地茫茫辽阔,放眼四望,并无不同,偶有寒风狂吼,冰渣碎雪乒乒噗噗,皆如钢针一般,便在大风过后,时常会有四顾茫然之感。

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少。

但总觉得不对劲。

云泽将这件事暂且抛之脑后。

极北之地的最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巨响,回头看去,正见到铅云沉沉堆了一层又一层,几乎覆盖了整个极北之地,连同此间补天阁所在,也被压得暗无天日。

然后就有一条纤细金光,忽然从天而降,落地之后稍过片刻,方才炸成金光如豆,像是一泼金水掉在地上,四溅开来。而那乌云覆盖的漆黑天幕,也已像是忽然被人戳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让那几乎已经触手可及的厚重铅云,像是排山倒海一般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最终形成了一座巨大的乌云圆环扣在天上,缓缓消散。

整个极北之地的上空,重新恢复原本的晴朗。

云泽双目圆瞠,愣在原地。

...

早在一炷香前,云泽回答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问题之后,白先生并未作出评价,只是沉默过后,又与云泽闲聊了一些其他貌似无关痛痒的闲事。

其实统共说来,也就两件事。

第一件事,近古人皇真名云天澜,法家出身,这便是如今天下少见云姓的根源所在,只为“避嫌”二字,所以自从近古人皇崛起之后,原本的某些云姓之人,便各自改姓,只有极少数人因为自身性情刻板迂腐,需要尊重祖宗礼法,也或从不以为人皇治世就非得避嫌不可,这才保留了原本的姓氏。

而白先生之所以忽然说到这件事,也是忽然想到云泽姓云,方才拿出此事用来缓和两人之间略显僵硬的氛围。

但是按照白先生的说法,这位近古人皇,其实相对于当初的天下而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因为出身法家的缘故,便曾在修行之中提出了“天下无不可赦之罪”的说法,并且还以此言作为立身之本。

故而在其一路崛起的过程当中,其实从未亲手杀过任何一人,只是每逢遇见作恶之人,便依法量刑,将之关押,意在使之开悟悔过,却不能一杀了之,不给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因而“天下无不可赦之罪”的真正含义,其实是“天下无不可悔之过”,再要追本溯源,则是出自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位近古人皇真是慈悲心肠,因为大多时候,能被近古人皇定罪的人,往往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先生的语气忽然变得饱含深意,然后顺势提到了近古人皇的三座牢狱,也是第二件事。

这三座牢狱,一个是眼前这座光幕禁制的背后,被近古人皇云天澜称作虚无禁地,存在于虚无之界,却又并不完全是在虚无之中,而是位于人间与虚无之间的某个缝隙,除了一片荒凉,还是一片荒凉,根本就是一处彻头彻尾的不毛之地,不见天日,万象皆暗,偶见枯枿朽株,死气沉沉。也正因此,这处虚无禁地,才能成为近古人皇选中的“牢狱”之一,用来关押某个曾经大乱天下、为祸苍生的一整个族类,量刑十万八千年。

或许近古人皇其实并未留有放其生还人间的念头,毕竟虚无禁地就是一处无可挑剔的死地,除去土石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存在,哪怕白先生,也曾一度一位十万八千年的牢狱之灾,已经足够耗死这一族类,可偏偏这一族类的顽强程度远在意料之外,哪怕时至今日,也还没有彻底死绝。

到如今,再有十年左右,就已近刑满之日,故而禁制逐渐衰弱,才被这一族类提前凿穿,反而刑期未满,即可重见天日。

闻言至此,云泽也曾好奇问了这一族类的事情。

不过白先生并未予以解答,只是说了这一族类以“虚”为名,自称虚族。

第二个地方,叫做桃源村,是近古人皇早在八万年前强行拘禁了一方小天地炼化而成,也是近古人皇手中第二处牢狱,用来关押世上罪大恶极之人,各自量刑一万年到十万年不等,并且还将一位仆从送了进去,使其担任狱卒,负责看守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且于刑满之时,予以释放。

但说是如此,其实自古至今,也就只有项威一人得以释放,皆因近古人皇特意留下的“涤刑”,意在洗净身心、涤除罪孽、险死还生、再世为人,又有其他各种原因,例如刑期太久,刑徒大多意志消沉,有些刑徒干脆不再考虑子孙后代的时候,孤独终老,也有一些,虽然诞下子孙后代,却也因为各种原由,导致传承不整甚至完全断绝,待到刑期圆满之后,这些“子承父孽”之人,就成了井底之蛙,不知真相,还以为天下就只一座桃源村;又或是些传承完整之人,在村子里的日子还算不错,就不愿意再去受那非人之苦重见天日,干脆破罐子破摔,乐得一辈子留在里面逍遥自在。

总之就是各种原由之下,时至今日,也才项威一人得以释放,究其根本,主要还是项威祖上那位罪大恶极之人,真正愿意改过自新,不仅留下了传承,并且还跟那位狱卒讨到了桃源村的守村一职,为其效力,这才能够一代一代受到庇护,传承不断,以至于有了如今刑满释放的项威。

当时闻得此言,云泽心里其实有些震动,但也不大。

说得好听一些,项威祖上作孽,罪大恶极,其实都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如今已是沧海桑田几万年,又与项威有何关联?

可要说得直白一些,就是项威祖上作孽,与我无关。

所以云泽很快就平静下来。

然后白先生意味深长地与云泽说了第三个地方,但它同时也是第四个地方。

度朔山。

云府所在的阳山便是第三处牢狱,而世人皆知的那座度朔山,也便阴山,则是第四处牢狱。

只是刚刚说完“度朔山”这三个字,还没等到云泽来得及回神,白先生就忽然脸色一变,匆匆挥袖将云泽送了回来,再之后,云泽就看到了眼前这座独栋小院,与回头之后瞧见的,极北之地最深处那场突如其来的怪异景象。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响。

云泽这才终于彻底回神,记起白先生最后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浑身冷汗,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韦右站在门内,神情凝重地望向极北之地最深处,然后目光落在云泽身上,眼神古怪。

“怎么回事?”

云泽忽然抖了个激灵,猛地深呼吸两次,强行压下心湖中的狂风骤雨,抬起衣袖抹了抹脸上的冷汗,这才转过身来,强装镇定,摇了摇头。

“不知道。”

韦右眼角一跳,瞧着面无人色又直吞口水的云泽,腹诽不已。

如果不是被什么事情吓到了,能是这幅模样?还说什么不知道,这不妥妥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韦右抬头看了眼极北深处的方向,暗自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猜测可能是与虚族有关。

不过这件事韦右也不打算多管,他才圣人修为,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他,更何况白先生一直以来心系天下,就像许穗安之前说过的,对于虚族之事,肯定心里有数,也就没再多想其他。

韦右转身返回房屋。

“进来吧,尽得把门关上。”

云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这才举步而入,顺便将院门也给关上。

但在关门的时候,云泽忽然瞧见了悬在门梁上的那只惊魂铃,稍稍一怔,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这里是副阁主韦右的住处,而那看似品秩不低的法宝铃铛,该也只是被韦右当成了风铃或门铃,才会悬挂此处。

有些奢侈。

云泽暗自失笑,这才转身去找韦右副阁主。

然后就瞧见了那座镇国大鼎,以及鼎中剑尖朝天,光豪如同七彩祥云的许多飞剑,当即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韦右已经脱去鞋子,正在门前屋檐下,回头见到云泽这幅模样,无奈苦笑一声。但凡有些眼力的,第一次进入这座小院之后,往往都会露出这幅模样,毕竟那座大鼎确实来历非凡,源自曾在上古时期短暂统治了整个海内的某座王朝,采海内天下极东、极西、极南、极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统共八方水精,再辅以京畿山精炼制而成,汇聚了那一整个王朝上下山水气运精华,以及文武国运精华,其实很大程度上已经等同于一方重器。

所谓一方重器,便是天生地养而成的大道之物,与世间灵兵法宝品秩最高的王道帝器相仿。

而其虽有不及,毕竟出自人手,而非昆仑九鼎那般天生地养,却也能在王道圣兵之中名列前茅,故其形象来历,早就已经广为人知,不仅是举世皆知的美谈,并且还让几千年前忽然丢了这座镇国大鼎的赢家,一度沦为举世皆知的笑谈。

不过这座镇国大鼎丢失之后的具体去向,却鲜有人知。

云泽望着那座曾在许多书本上见过的大鼎,吞了口唾沫,神情惊愕看向韦右。

后者抚须笑道:

“只是阁主早在几千年前偶然捡到的破烂罢了,瞧着模样还算不错,就暂且搁在这里,用来镇压风水,不值一提。”

云泽扯了扯嘴角,绕过那座镇国大鼎走上前来,脱掉鞋子之后,站上竹廊干笑道:

“许阁主跟赢家有仇?”

韦右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进屋,一边拿出补天阁谱牒与朱砂印泥、笔墨,以及代替道心血誓的书契,一边缓缓解释道:

“阁主乃是灵族出身,本身便等同一株会跑会跳的造化圣药,此事并非隐秘,想来你也应该知晓。那你可曾想过,阁主当年还未拥有自保之力的时候,又曾有过怎样的遭遇?”

云泽在一张-万年金檀制成的桌案旁盘腿坐下,一边暗自惊叹手笔之大,一边点头说道:

“造化圣药乃稀世之物,许阁主虽然并非圣药,却身为灵族,等同圣药,哪怕看似已经与人无异,却也难免举世皆敌。”

云泽忽然苦笑一声。

“在有些时候,吃人,真的算不了什么。”

韦右深深看了云泽一眼,点头说道:

“正是。所以阁主才会与赢家结仇,就是因为赢家也曾试图将他活捉,炼成丹药,尽管已经是好几万年前的事情了,可阁主毕竟前后数次险些命丧赢家之手,这等深仇大恨,又岂能一笑置之?”

云泽了然,唏嘘叹道:

“许阁主已经很是心胸宽广了。”

韦右深以为然,将谱牒笔墨递给云泽之后,在他对面落座,继续说道:

“赢家传承极为古老,是从上古时代一直延续至今的两座势力之一,虽然期间兴衰起落,导致传承并不完整,可终归也是保留了一些,各种意义上的底蕴之厚重,都足以堪称世间之最。故而在阁主眼中看来,赢家其实算不上坏,毕竟赢家之人,绝大多数都是恩怨分明,就连当初试图追捕阁主的那些,也不过是赢家中的一小部分,只是因为其中一人位高权重,方才看似大张旗鼓,甚至阁主某次遭遇赢家围杀,还是靠着赢家人才能逃出生天。所以后来阁主证道大圣之后,这才只是将那镇国大鼎...捡了回来。”

云泽抬头看他一眼,神情古怪。

不过云泽也没计较这件事的具体真相,分别将谱牒、书契确认无误之后,便干净利索地签字画押,将东西递了回去。

韦右接过谱牒与书契,随意看了一眼之后,忽然心有所感,看向外面,随即笑道:

“说起来,当初阁主将那镇国大鼎捡回来的时候,还曾在他捡到那座镇国大鼎的地方留了一些字,说是让赢家什么时候出了一位能在补天阁中登上经塔顶层的年轻一辈,什么时候再来取走这座镇国大鼎。”

云泽有些没听明白。

经由韦右解释,云泽这才了然,原来补天阁的这座藏经塔,又被叫做登天塔,意在经塔九层九重天,想要登顶,自是极难,需要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且自古以来能够登上九层塔顶的,始终寥寥无几,只说人皇崛起之后近古年间,白先生是第一个,第五胥是第二个,云温书是三个,杨丘夕是第四个,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登顶,哪怕先天剑胚的尉迟夫人,当年还在补天阁时,最多也就只能登上第八层,虽然还能继续往上走一些,可终归也是没能进入第九层,就不能作数。

说到这里,韦右又以火眼金睛的瞳术秘法看了看云泽,随后收起秘法,笑道:

“以你现在的本事,若在第四层,应该可以安然无恙,最多能上第五层,却也难免会因不堪重负导致身受重伤,所以此事最好还是量力而行,不要好高骛远,切记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云泽默然,不是不信,只是还未亲自感受,不好多说。

随后的一段时间,韦右又跟云泽说了补天阁如今的规矩,都是云泽刚来那天许穗安已经说过的内容,只是更加详细罢了,可总体而言,大差不差。

到最后,许是看在许穗安的面子上,韦右又叮嘱了一番,让云泽切记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毕竟自从补天阁撤掉了那些规矩之后,在这百里之内,其实就是一片无法之地,虽然有些人在动手之前,往往需要顾及对方的身份,仔细斟酌未来离开补天阁之后的事,但也难免有人不顾这些,动辄与人立分生死,甚至还有一些人,会将其他同辈之人当做机缘,并且为此不择手段。

像是一睡不起的事情,就常有发生,尤其是在补天阁刚刚撤掉那些规矩之后的第半年,整个补天阁,根本就是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直到去年前半年,这才终于稍好一些。

闻言之后,云泽沉吟片刻,忽然摇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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