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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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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百花盛开,皇都百姓捧着花篮花束挤满长街,从拱极门到朱雀大街,一条大道如披锦绣。

王朝第一神将安国长公主,带领长年与残忍魔族战斗的威武之师,每逢她回京,都会迎来民众的热情欢迎。这次除了镇东军将士,人们为了一睹南渊院长、剑阁山主、未来太子殿下这位传奇人物的风姿,黎明时分便在大道两旁站队。

程千仞端坐在高大的辇车上,前面宫廷礼乐仪仗队开路,轰鸣礼炮声使他头晕,不得不调动真元抵御。

他今天的礼服里外三层,是怀清、怀明帮忙穿的。朝歌阙在剑阁教过他如何穿戴复杂礼服,但他那时心思不静,竟然没学会。

道旁人群追随辇车奔走,欢呼声一浪接一浪,明亮的春光里,宝伞华盖旋转,漫天花叶飞舞。辇车上的怀清、怀明视野开阔,一眼能望到与天际线相接的连绵宫城,不禁心潮澎湃,好像飘在云端。

“这就是皇都啊。”

文人墨客写了又写,写不尽它半分风姿。三尺见方的黑金砖石铺地,大道可容八架马车并行、道旁古木望不到顶,将天地撑得更加高阔。战火纷乱、穷困疾病,像另一个世界的苦难。而它永远是辉煌、威严的模样。

“那是摘星台吗?”怀清怔怔道,“真的好高。是不是比我们观云崖更高……”

程千仞拿下双院斗法榜首时,也曾打马游街,花汁染红了马蹄。那年初露锋芒,再老成世故,眼底也带出飞扬神采。如今着实心绪复杂,一言难尽。他不远万里来到皇都,来找寻战场上找不到的答案,来见证更广阔的江山。

不知过了多久,仪仗队终于临近正宫门,程千仞起身挥手,送别人群,将欢呼抛在宫墙外。

太子归京,入住东宫。理应先去太极殿见过圣上,然后设宴极乐池,请百官同乐。

但程千仞不是寻常太子,眼下局面也不是寻常时候。

圣上神志不清,如果太子去朝辞宫拜见首辅,皇族面子过不去,长公主第一个不答应。所幸朝歌阙安排在东宫设宴,为太子接风洗尘,使安国松了一口气。

辇车行驶在开阔而纵深的广场上,怀清怀明好奇地张望,只觉雄伟宫阙当前,自身渺小如长空之雁。大殿坐落在广场尽头的三层高台上,仰头也看不清楚,好像蒙着一层金光,两侧复道蜿蜒,阙楼飞檐斗拱。礼乐仪仗队跪拜请辞,耳边终于清静了,马车再次动起来,缓慢绕过前朝三大殿,向内廷驶去。

前殿是处理朝政的地方,白墙、红柱,青黑色琉璃瓦,气象雄浑,阵法波动不甚强烈,却隐隐透出自信、强大的意味。转入内廷才像回家,花红柳绿、平湖假山有了人情味,温乐的马车立刻赶上他们,小公主放肆喊道:“去我宫里玩啊!”被骑马的安国一把摁回去。

马车绕过一个又一个弯,数不清的离宫别殿被抛在身后。眼前出现一片漫漫水光,极乐池相当于四个太液池大小,春天湖边杨柳飞絮,映着阳光与琉璃瓦,好似金尘玉屑,纷纷扬扬。

程千仞看着湖边杨柳,忽然道:“停。”

赶车的内侍忙不迭停车,一行人涌上来,铺脚踏撑华盖。

程千仞摆摆手,甩开礼服外袍,从车上跳下去。

安国追上来,不明所以。

“回去歇息罢,我自己去。”

众人露出担忧神色。

安国公主担心他一个人面对朝歌阙,心情紧张,怀清怀明担心他宴上无人服侍,不显尊贵,温乐的担心比较简单务实:“你不会迷路吧?”

程千仞笑笑:“我走南闯北这几年,也没把自己弄丢啊。”

听说东宫就在极乐池后面,想来离得不远,距离晚宴还有三个时辰,时间宽裕。

怀清:“既然山主想自己走走,活动一下筋骨,那我和怀明在东宫等您。”

程千仞打发他们离开:“安心歇着去吧。”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程千仞乘湖畔小舟,以真元催动,徐徐前行。

上岸时听见战马嘶鸣,他寻声去看,寻到一片土地夯实的开阔场地。听说宫里有大小十余座马球场,数紧邻东宫这座最大。

歌舞升平年岁,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痴迷打马球,以彰显自信和桀骜,现在王朝的精英子弟大多去向战场,经历更惊险、更严厉的考验。从皇宫到京郊,球场都空了下来。

他本想见识下宫廷御马,却先看见球场外围的浮雕走廊。壁画刻在数丈高的石壁上,繁复的防护符文与刻刀痕迹融为一体,行云流水、栩栩如生。

骑兵奔袭、箭矢如海、巍巍边城……东征之战中每一场经典战役雕刻在这里,曾是帝王最引以为豪的辉煌功绩。然而对照今日,东民南迁,王朝版图失去白雪关,未免显得日薄西山、凄凉无奈。

程千仞顺墙壁行走,打量壁画,宫娥内侍遇见他,远远行礼叩拜,不敢近前,生怕冲撞贵人。

等他看完浮雕长卷,天色已经暗了,接近点灯时分。七拐八转,四下无人,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皇宫真的很美,他也真的迷路了。

单刀赴会的豪情早被消磨干净,程千仞深呼气,平静心情。

不远处廊下立着一道人影,他走近前,见是一位麻衣布履、手持竹杖的老人。

气质平庸、面目平凡,毫无贵气可言。市井间是喝茶下棋的大爷,换在宫里,可能是内务府的匠造师傅、御膳房的老厨子、礼乐坊的老乐师。总之在宫墙内生活了很多年。

“劳驾,请问东宫怎么走?”

老人转过头,苍老浑浊的双眼直直看着他,不说话。

程千仞想对方可能耳背,当即重复一遍问题,就在他忍不住皱眉时,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向去三十丈,穿过飞燕游廊,向东十丈,再过西花圆门,最高的大殿就是。天黑了,你刚来这儿,又没人带你,只凭胆大一路摸黑,怎么走得出去?”

人上了年纪,通病就是批评后辈,程千仞没多想,道过谢便走了。

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别回头。回头走错路。”

老人指的是条近路小道,他穿花拂柳,不多时,眼前霍然明亮。一盏盏琉璃宫灯高挂,东宫极乐殿金碧辉煌。等候已久的侍从们小跑迎上前,程千仞摆摆手,健步如飞拾级而上。

“哐当!”

孤身一人推开菱花门,他认为,自己此时大概风尘仆仆、自信而霸气。

但落在殿内那人眼里,来者发冠微乱,礼服也不整齐,温暖春风吹得他脸颊泛红,像只摸不清状况,闯进猛兽洞穴的兔子。

于是他屏退左右。宫人鱼贯而出,大殿顷刻空荡。

殿门关闭,沉沉一声闷响,气流搅动帐幔飘飞,铜鹤灯台烛火明灭。

“见到你真好。”

程千仞一怔。

那人长袍曳地,穿过帐幔向他走来,一边卸下面具,笑道:“哥。”

这笑容令人目眩神迷。

程千仞如遭雷击:“……逐流?!”

逐流应了一声,没骨头一样向他怀里倒:“哥哥这副表情,见到我不开心?”

他憋了一肚子话等着质问朝歌阙,准备好打一场硬仗,可眼前只有撒娇卖萌的程逐流。张口就跟他一起骂朝歌阙,骂得他一点脾气没有。

程千仞甩开弟弟:“站直了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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