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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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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掌明晃晃是用了十成的功力。

厚重的古檀木书案在一声轰然的巨响中瞬间化作粉末,弥散在暴雪之下的第一缕晨曦里。

傅长凛面色沉得吓人,那枚质地惊绝的沉月璧被他死死攥进掌心。

他平日里虽薄情冷漠,却极少动过这样大的怒气。

傅长凛指尖划过右手拇指上那枚世代相传的玉扳指,心底有压抑不住的戾气逸散出来。

零落满地的卷宗瞬间将原本窗明几净的书房堆成一片狼藉。

这一声巨响震得殿内侍从皆浑身一颤,纷纷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止不住的暴虐欲悄然爬上心头,傅长凛平复了呼吸,音色低沉而幽暗地吩咐道:“即可往贺御史府上下一封拜帖,备车来,本相亲自走这一遭。”

陆十俯身一拜,还未应下,书房正门却被轰然踹开。

傅长凛眉尖一蹙,夹杂着十二分的晦暗与幽微向来人投去深深一瞥。

却见正门之外,傅鹤延正逆着光大刀阔斧地朝殿中走来。

傅长凛微一愣神,便被傅鹤延迎面甩来的文书糊了满脸。

他接过那封密密麻麻书满了正楷的书信,起身俯首道:“父亲。”

傅鹤延自鼻腔中冷哼一声,讥诮道:“逆子,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那封实在长篇大论篇幅奇长的文书,赫然是陆十整理来的贺家近些年来明里暗里沾染过的肮脏手段。

当初下这封文书,本意便是警告贺氏别再打小郡主的主意。

却不想贺允此人转眼便讲这封骇人听闻的陈罪状递到了傅鹤延手中。

朝中皇权式微,傅家与贺家势均力敌分庭抗礼,却并非水火不容的关系,反倒是亦敌亦友。

贺允身为两朝元老,一心辅佐皇帝安治天下造福万民,同傅家一样无感于皇权,只做忠贞不二之臣。

只是贺允为人迂腐守旧,对傅长凛这副慵懒散漫目中无人的派头极为不满。

加之皇帝有意均衡两家之势以求制衡,因故傅鹤延与贺允并不十分相熟。

然傅鹤延待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御史一向是极为敬重的。

而今,傅长凛这一纸满满当当的罪状直踩到贺允面皮子上去了。

偏偏贺氏个个皆是极偏执硬气的脾性,非但不肯让出半步,反倒拿这文书惊扰了早已退避朝堂权术之争多年的傅老太尉。

傅鹤延一时气极,打袖子里取出阴刻着傅氏正法四字的戒尺:“我问你,倘若贺御史不肯就此止住,你便要向贺家出手么?”

那柄乌木材质的戒尺通体漆黑,只用阴蚀烫金的工艺深深烙着“精贯白日、竭诚尽节”八字。

傅长凛年少时因着凉薄桀骜手段狠戾,没少挨过傅鹤延的戒尺。

这乌木打人极疼,戒尺落在手掌心里便如皮开肉绽了一般灼痛不止,打完之后手掌常接连几日握不住碗筷,但却不见半分血光。

后来挨得多了便逐渐积累出经验,常以左手受训,如此还可留着右手抄书。

傅长凛瞧着这位年事已高的老父亲实在气极,遂老实交代道:“是。”

力道狠辣的一戒尺瞬间抽在他左手掌心,近乎是同时便留下一道鲜红的印子。

“不杀贤士,不害忠良,”傅鹤延紧攥着戒尺直指他眉间,“教给你的礼义谦恭,全喂到狗肚子里了么?”

傅长凛跪在他面前坦然自若:“不需打杀,亦有万全之策,可兵不血刃迫使贺家收回名牒与誓书。”

“荒谬!你当真是要反了天了。”傅鹤延怒不可遏道。

他高高举起手中很有些分量的乌木戒尺,却不知缘何终归没有落下第二记。

这个孩子自幼便智谋惊绝,又是个偏执且极有主见的秉性。

皇帝将他选作太子未来最可依傍的近臣,与王室一样学最高深的兵家策论与帝王之术。

为的是在自己百年之后,为太子留一个可安立于乱世洪流中而不倒的顶梁柱。

傅长凛与太子同岁,在他官拜丞相的同一年,太子却罹患恶疾不治身亡。

这么一位专为太子日后登基铺路的近臣于是便成了王朝里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存在。

傅鹤延已退避多年,如今只牢牢把控着朝中军事命脉,以强权为震慑,攘外安内。

至于朝中诸多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只要不触及皇权底线,他一概再不过问。

“贺御史乃是朝中肱股之臣,”傅鹤延长叹一声,“何况小郡主早退了与傅家的婚约,今后招亲择婿,你又有甚么立场去拦。”

傅长凛直挺挺地跪着,那只受戒尺的左手都未有分毫动摇:“陛下既能指一次婚,自然还可以指第二次……”

“啪——”

第二记力道更为狠厉的戒尺抽在他掌心。

傅鹤延一时盛怒至极:“逆子,你既已毁约,何苦还要再毁了人家的好姻缘。”

他亦是亲眼看着小郡主长大成人的。

这些年那位临王府乃至整个皇室捧着含着的小祖宗,跟在傅长凛身后吃了多少苦头,皇室之中怕早有人心存芥蒂。

何况傅长凛下聘当日毁约,单是临王爷这一关怕就能脱下他一层皮来。

“纵然你有心挽回,只怕临王府也不肯啊。”

傅长凛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执拗道:“不是好姻缘。”

傅鹤延看他如此执迷,心下百味杂陈。

他自然是同夫人林晚涧一样,打心底里喜欢临王府那位乖巧知礼的漂亮小郡主。

本以为两个孩子相伴多年,家里这逆子总有开窍的一天。

却不想这逆子非但好不知错,甚至闹到了小郡主拿出尚方宝剑也要退婚的境地。

傅鹤延攥着戒尺,怒极反笑道:“贺家那二公子不算好姻缘,你便算是好姻缘了么?”

他凉凉地补充道:“就依楚承的性子,怕是宁可招一赘婿上门,也不肯他家里那位掌上明珠,再与你有半分纠葛。”

这话实在扎得人浑身都疼。

却也字字在理。

傅鹤延接着道:“届时你意欲如何?再拿你手里的滔天权势,逼皇帝赐一道旨?”

傅长凛无甚所谓道:“若旁人都可,孩儿亦可以做临王府的赘婿。”

陆十早在傅鹤延踹门而入时便退了出去,在暗处乍然听得这句赘婿,霎时间为傅大丞相捏了把冷汗。

倘若傅鹤延是贺允那样性格的老臣,怕是早被气得吐血三升。

傅鹤延却并不气恼,反而抚掌笑道:“好啊,倘若你当真有这样的本事打动楚承,我亲自把你送去临王府做上门女婿。”

傅相入赘,实在是陆十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傅大丞相这样手眼通天智谋无双的人物若是入了临王府的后院,只怕要囫囵吞了临王府的势力罢。

纵然不论傅长凛与临王府千丝万缕的瓜葛,楚承也决计不会招揽这么一匹深不可测的孤狼入府。

傅鹤延对此自然心知肚明。

他近半月皆在城郭练兵场监督将士训兵,今日才来得及赶回,如今积压了许久的账亦是时候清算了。

傅鹤延自衣袖里取出了那副骨鞭,漠然吩咐道:“照例,到祠堂去跪。”

这是要上家法的意思。

傅家祠堂里香火不绝,摇摇红烛映照着错落有序的灵位,在碑牌间投下一片斑驳摇曳的光影。

傅长凛跪在宗亲灵位面前,面不改色地受下了一鞭。

傅鹤延高高扬起骨鞭,口中述道:“与临王府的婚事乃陛下金口御赐,你下聘当日毁约,是为不敬。”

破风声呼啸而来,又一鞭狠狠抽在背上,玄色长袍上瞬间泅出一道深色的湿痕,约摸是见了血光。

傅鹤延下手毫不留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你却弃未婚妻于不顾,是为不诚不孝。”

第三记鞭子落下时,林晚涧终于闻讯赶来,在祠堂门外赫然瞧见这一骨鞭响亮地抽在傅长凛背上。

傅长凛咬牙忍着,硬是没哼出半句痛来。

林晚涧听得傅鹤延念道:“毁人姻缘,是为不义之一。”

“逼迫良臣,是为不义之二。”

“手握权柄却不思为民,是为不义之三。”

一记狠过一记的骨鞭交错抽在他劲瘦笔挺的后背。

傅长凛咬着牙受下这不遗余力的十鞭。

傅鹤延扬手还要再打时,忽然被一只柔软纤细的手凭空拦住。

林晚涧瞧见他早已晕开大片血迹的后背,喉中微哽道:“长凛已长了教训,权且放过他这一回罢。”

傅鹤延对上夫人那双含着闪闪泪光的双目,终究没能再下得去手。

他命人收了骨鞭,自鼻孔中冷哼一声,丢下一句“自去反省”,便拥着林晚涧出了祠堂。

傅长凛微颤着吁一口气,一语不发地自祠堂冷硬的地面上站起身。

背后早已焦急候着的白鹰忙冲上去搀扶,却被傅长凛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他就这么一袭玄色长袍,身量修长容色冷隽地一步一步踏入冰天雪地之中。

傅鹤延一向极为严苛,为了扶正这么个天资卓绝的孩子,近乎隔几日便要上一顿家法。

傅氏家教森严,家族更是世代忠良。

傅长凛幼时便凭借煊赫的家族被选为太子近臣全力培养,因故更不能有半点蓬勃野心。

少年傅长凛便时常因着桀骜孤绝又手段冷厉,吃过不少顿家法。

只是那时总有个乖软漂亮的小跟屁虫,在他身后抱着满怀的金创药,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这终究是傅家家事,且总因傅长凛孤孑傲慢不服管教而起,小流萤不敢去拦,亦没有立场去拦。

于是这么小小一个打江南来的漂亮团子,抱着楚锡快马加鞭从王府取来的御用金创药,眼巴巴守在傅家祠堂外。

那鞭子每抽一下,都似落在她身上一般。

小流萤蹙着烟眉,小口抽着冷气,一双极为漂亮的圆眼睛扑簌扑簌地掉着泪珠子。

傅鹤延在挥鞭的间隙偶尔会瞥见身后楚楚可怜地无声落泪的小郡主。

实在圆软漂亮,又乖巧知礼,难怪夫人林晚涧总偏疼她。

傅鹤延一收鞭,那小团子便抱着满怀的金创药冲进来,口音软糯而黏乎地问她的长凛哥哥痛不痛。

少年傅长凛冷着脸说不要紧,小流萤不敢去扶他,总是兜着满眼的泪花把药捧上来。

俩人一伤一哭,凑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活像一对饱受折磨的苦命鸳鸯。

而他便是那棒打鸳鸯的恶棍。

傅鹤延与一旁苦守着的林晚涧对视一眼,在她眼里看到了浅淡的笑意。

彼时那个走路都要栽跟头的小软团子,才堪堪比傅长凛的床榻高出一小截。

白鹰在为傅长凛涂药,她便扒在榻边,很努力地为他吹着伤口。

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傅长凛偶尔心软,会揉一揉她凌乱的发顶,低声安慰几句。

小流萤便凑到他耳边,苦口婆心地劝道:“长凛哥哥,你也要让着点太子哥哥,别总惹傅伯伯生气啦。”

彼时傅长凛不知为何总很不待见这位未来储君,练武时比划起来更是毫不留情。

太子时常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傅长凛回了相府,便一样躲不过傅鹤延的一通教训。

帝后反倒十分开明,全未怪罪。

毕竟这混球太子时常欺负那位自江南初来乍到,连官话都讲不清楚的小郡主。

小流萤性格乖软,年幼时实在傻乎乎一个,分不清旁人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太子时常在她最爱的点心里藏虫子,又或捉弄夫子后栽赃在小郡主身上。

最过火的一次,大约是曾把这小宝贝疙瘩每日都需煎来服用的药材换做了某种枯草。

小郡主每日严正地告诉嬷嬷,这药味道似乎不对,皆被当做是逃避喝药的借口。

直到第七日小郡主伤寒发作,卧床高烧不退时,才查出那味不知何时竟被掉了包的药材。

彼时傅长凛默默立于小流萤病榻旁守了许久,翌日与太子比武时再没有留半分情面。

皇帝对此亦只叹了口气,表示默许。

只是皇帝默许了却不意味着傅鹤延同样默许。

傅长凛休沐回府当日,便受了好一通家法伺候。

事隔多年,那点痛早被随着飞逝的光阴被全然淡忘,而小郡主那双楚楚含泪的眼睛却好似烙在了他心底。

傅长凛疼得发了一身的冷汗。

白鹰熟练地给这位傅大丞相上了药,照例行了礼将欲退出时,却被傅长凛叫住。

他面色泛白,却依旧沉着冷静道:“将明日的公务排开,备车。”

白鹰恭敬地应下,推门退了出去。

傅长凛略动了动肩胛,后背有灼热的疼痛感直钻心口。

他低垂着冷隽深邃的眉目,神色不明地握了握拳。

天和城这场暴雪足足持续了半月,翌日终于如钦天监所推测的那样,有了片刻的晴霁。

楚流萤体质孱弱生来畏寒,靠着炭火勉强支撑过暴雪,同时亦收到了沈敛的来信。

“当年真正的杜云,乃今太仆寺卿江彦成的正妻,刘芳意。”

如乔闻说了当日傅长凛毁约之后,便全然切断了与相府的联系。

而今,单凭王府势力与朝堂权谋之外的人脉网,未必足以抗衡这场遮天蔽日的阴谋。

祖父白衡远虽贵为国公,却已退隐多年不问朝中政事。

他既已从这泥潭中全然脱身,非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惊动这位老人家。

临王府影卫并不逊于丞相府,只是调查这么一个太仆寺卿,王府尚有一战之力。

笃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翠袖隔着朱门催促道:“郡主,该出发了。”

今日是临王府与贺家约定的南亭别苑相会之日,翠袖早已吩咐人备好了车马候在殿外。

小郡主今日换了身极清丽淡雅的鹅黄色软银春桃棉广袖长裙,披着胜雪白的狐绒斗篷。

她生就极白,又是千娇百媚明艳惊绝的长相。

这极浅淡而柔软的鹅黄色更衬得人眉眼如画。

风雪已霁,整座天和城已然入了天寒最盛之时。

每年化雪时总是最冷,往常这时候小郡主怕早已跟在傅长凛身后,捧着热气蒸腾的茶小口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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