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遗憾
杨疏,男，二十岁，炼气期四层,金刀门的刀修。
修真界百域之内,有大小宗门不计其数，但因着自天劫以来流传下的规矩，这些宗门的命名方法都是有讲究的。
一个宗门,其内修士类别超过两种的,才有资格叫“某某宗”。宗内只有一种修士,或是几种修士的修炼方向都很接近的,一律叫“某某谷”或“某某门”。其中,“谷”多用于丹修、阵修等辅助类宗门,“门”则大多用于修炼剑、刀等攻击类功法的宗门。
因此,从宗门名字可以判断出，杨疏所在的这个金刀门里，必定只有一种修士，即刀修。
实际上,金刀门不光修炼方向单一,作为一个偏远小域内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其门内弟子的数量也少得可怜。
具体有多少呢？
整个宗门,满打满算总共十七人，其中十三个还都是外门弟子和杂役，没甚修为。
剩下四个真正意义上的修真者，分别是：杨疏,他的掌门师父，他师兄，他师弟。
可以说是相当寒酸了。
照理说,这么一个偏远小宗门的修士，且只有练气初期，是不太可能跑到六合域探索秘境潮的，但架不住杨疏那掌门师父的教育方法格外与众不同啊。
不久前，杨疏的师兄刚步入筑基，掌门师父大为欣喜，又赶上十二年一次的秘境潮即将到来，师父一拍脑门，直言让师兄带着杨疏下山，到一向出现新秘境最多的六合域历练，涨涨见识，还说什么他夜观天象，预测到他们此行必定会有奇遇。
可结果呢？屁的奇遇！
呸呸呸，抱歉师父，我不是在骂你，杨疏赶紧给远方的师父赔了个不是。
他其实就是感叹，外面的世界与他想象中的出入实在太大。
杨疏六岁就拜入金刀门开始修真，十四年来每日勤奋修炼，从不懈怠，此行离开宗门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山下小镇，见过唯三的修真者是他师父、师兄和师弟。
当得知可以离开宗门历练，且是跨域历练时，他是多么激动和期待啊。
然而，当他和师兄揣着师父交托的灵石上路，到达目的地后……
外面的城市的确很大，每一条街、每一条小巷都挤满了人；外面的修真者真的很多，随便走两步就能碰到筑基期的前辈们；外面的世道也是真的艰难，他和师兄两个小小刀修，实力不强，根基不稳，一连去了好几个秘境都无所收获。最近一次，师兄还为了保护他受了伤，至今待在租住的小院内修养调息，不知何时方能痊愈。
奇遇呢？说好的奇遇呢？
杨疏真想回宗门问问师父，只可惜，他如今穷得连传送阵钱都付不起。
因此，当得知竟有修真者花灵石雇人砍自己时，杨疏的第一反应是，师父啊，大城市修士的路子竟然都这么野的吗？
第二反应是，让他上，他可以！
虽然砍雇主什么的，他完全没经验，更不符合刀修的行事准则，但都要流落街头了，还管什么准则。
为了给师兄疗伤，为了坐传送阵回宗门，杨疏决定拿出刀修的看家本领，雇主让砍几刀砍几刀，让他砍哪里他就砍哪里！
*
坚定了决心后，小小的炼气期刀修，背着他的长刀，与两位散修前辈一起，走进了“洛井巷”。
他们一路往深处走，跟着人群拐过两道弯，最后来到了一处被修真者围得水泄不通的小院边。
人挤人、人挨人、人头攒动……
杨疏三人来得晚，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人群最外围往里瞧，可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头，还有小院中不时闪现的白光。
“道友，什么情况？”
张姓修士比较自来熟，他向附近一个同样挤在外围的长脸修士搭讪，问，“十块下品灵石而已，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
“都是看热闹的。”长脸修士不爽道，“真麻烦，搞得我们这些想进的都进不去。”他宝贝似地拍了拍捏在手里的储物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到我精心准备的……”
“所以传言是真的咯？”张姓修士说，“真有道友花灵石雇人砍自己？”
“不知道真假你就来？”被打断的长脸修士白了他一眼，显然把他们当成凑热闹的一分子，态度一下冷淡了，“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多了，才会这么乱。”
“是真的，是真的！”倒是旁边一个穿蓝衣的修士笑着解释道，“我朋友刚挤进去，他给我传讯了，都是真的，而且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杨疏等人好奇地竖起耳朵。
“嘿，雇人砍自己那位，可不是普通修士啊！”见他们如此配合，蓝衣修士说得更起劲了。
“不是普通修士？”张姓散修“咦”了一声，“那是？“
“嘿嘿……”蓝衣修士神秘一笑，道，“提醒你们一下，把门的、接待的可都是千机谷的人！”
“千机谷？”
“千机谷！”
杨疏三人齐声惊呼。
杨疏是知道千机谷的，他师父手里有一件特别厉害的法器，平日里宝贝的很，碰都不让他碰一下，这法器上刻的阵法据说就出自千机谷。
早在他跟师兄刚到六合域时，本也想去千机谷开的符箓店涨涨见识，可考虑到兜里的灵石，最后还是作罢了。
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能看到千机谷的修士？
不，不是看到，而是砍到……
师父啊，弟子出息了，我这把刀，马上就要去砍千机谷的道友了！
杨疏咽了咽口水，悄悄握住身后长刀的刀柄。
“竟然是千机谷的道友。”张姓散修恍惚道，“早听闻千机谷内多奇人，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却在这时，蓝衣修真者又摇着头说话了，“诸位道友，不止如此啊，雇主可不是千机谷的普通修士哦。”
“诶？此话怎讲？”张姓散修又凑近一些。
“这花灵石的人啊姓苏，”蓝衣修士拉长语调说，“正是千机谷的少谷主。”
“少谷主！”这下连马脸修士也惊住了，“道友说的，可是十二岁就改造了跨域传送大阵，十七岁就筑基的天才阵修，苏以灏，苏道友？”
“不然呢？要知道，千机谷长驻六合域的长老可是那位极不通人情的孙金丹。”蓝衣修士说得条条在理，“除了少谷主，谁还有能力让她同意，搞出这么大阵仗？”
“道友分析得在理！少谷主，竟然是苏少谷主！”马脸修士激动万分，他将手中的储物袋捏得越发紧，“不枉我为了报名，特别准备了一把……。”
杨疏嘴巴张得更大，握着刀柄的手上全是汗。
师父啊，弟子更出息了，我这把刀，就要去砍千机谷的少谷主了！
“不过诸位道友，我得提醒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却在此时，蓝衣修真者又说话了，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看到院里冒出的白光了吗？那是传送阵发出的光。”
“传送阵？”张姓散修问，“不在这儿砍？”
“当然不在。”蓝衣修士说，“这儿只是报名，听说进院后，会被传到一个秘境。”
“诶？秘境？”张姓散修摸着下巴，“这我倒是没听说，秘境可不好随便进啊，道友知道这秘境在哪？是什么等级吗？”
“在哪不知道，什么等级也不知道。”马脸修士显然也知道秘境的事，他说，“但据说，保证没危险。”
“胡说八道！”张姓修士的同伴不相信，“天下哪有没危险的秘境。”
“我得到的消息跟这位道友一样，说确是一个没危险的秘境。”蓝衣修士附和道，“不瞒诸位，灵石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见少谷主的吸引力也不大，我来这儿，最主要是对这个秘境颇为好奇。”
“我相信，应该也有不少道友跟我一样，想一探究竟。”
*
杨疏跟在几位道友后面，越过凑热闹的人群，一点点往前挤。
被围堵的最内层是一处院落偏门，门口守着两个气势汹汹的杂役，他们一边拦着看热闹的人，不让他们太过靠近，一边组织想报名的修士一个个往里进。
杨疏排在长脸修士后面，那人进去不久，院内便发出一道白光。
“下一个！”守门人说道。
杨疏于是紧张地背着长刀走了进去。
进门后另有杂役引路，绕过一条长廊，最终停在一处小院入口。
院子空空荡荡，仅正中摆着一个暗灰色石墩，足有成人膝盖高，表面刻着古朴繁复的怪异花纹。
“姓名，宗门……”
右后方忽然传来一道严肃的女声，杨疏下意识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小院入口旁的视觉死角处有一张长桌并两把椅子，桌后坐着一男一女两位修士。
那女修面容冷肃，眼神凌厉地紧盯着他，身上传出骇人的威压。
金丹期修士！
杨疏瞳孔一缩，老实答道，“杨疏，金刀门。”
“是邪修吗？”女修又问。
邪、邪修？
杨疏吓了一跳，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邪修。”
“来这儿的目的？”
“目的？”杨疏一愣，如实道，“听、听说给灵石。”
问完这几个问题，那女修没再说话了。
旁边男修举起一块玉牌，认真看了眼，点点头，道，“真话。”
能测试说谎的玉符？杨疏暗自吃惊，不愧是千机谷啊。
“嗯。”女修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杨道友，刚刚失礼了。”男修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我们也是出于谨慎，你知道的，最近常有邪修出没。”
我不知道啊，最近常有邪修出没吗？
杨疏惊恐地想，他最近都守着师兄在城里疗伤，完全没听说邪修的事啊。
“既然杨道友你没问题。”男修接着说，“那么现在，由我来跟你说一下，千机谷这次请各位道友帮助的地点是在一个秘境里，我只能保证这个秘境没有危险，具体的，道友需要进秘境自己看，不知道友能否接受？”
这些情况，杨疏等待时就已了解过，自然点头应是。
“好的，请道友先收下这块下品灵石，在秘境中会用到。”男修说着递过一块灵石，“这块灵石不在报酬之内，等道友进入秘境完成任务，另有十块下品灵石做答谢。”
或许是男修的态度很和蔼，又或许是女修虽然可怕却一直没说话，杨疏放松了一些，壮起胆子问，“我具体该怎么做，我是说砍、砍……”
“嗯，具体做法，待道友进秘境后，对接待你的，呃……声音，”男修顿了顿，想了个比较贴切的说法，道，“对那声音说一句，你是来‘帮砍阵甚高’即可，它自会指导道友。”
一个声音？好奇怪啊。
杨疏心中纳罕，阵甚高，是个人名吗？不是说要砍的人是少谷主吗？怎么变成阵甚高了？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可碍于金丹期修士的威压，实在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在男修的指引下，走到暗灰色石墩边，催动灵力，往石墩灌注进去。
下一刻，一片耀眼的白光从石墩爆发，将他的身影吞噬。
待杨疏消失不见，男修才转过头，问，“孙长老，第七十三个了，还要继续吗？”
孙长老沉吟片刻，古板冷厉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来，“继续吧，小泽那孩子难得求我一次，既然他对什么孵蛋如此重视，我必然要帮他做足了势。”
男修并不意外，早知会是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