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路

当天晚上，我三叔带着我收拾好东西，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拿着我奶奶特意借来的手电筒，侧着身子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梁杆上，胳膊压住车把，有过骑自行车驮人经验的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样压在车把上是有一些技巧的，就是不能压的太死，但又不能太轻，太死了容易压住车把，使骑车的人把不好方向，压的太松，又容易抓不稳，把自己掉下来。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样坐大梁杆出门，同时，手里还得拿着手电筒照路，所以，刚刚坐上去的时候，顾得吹笛顾不上捏眼儿的，好几次险些掉下来，气地我三叔吵了我半天，又亲自示范着教了我好几遍，我压着车把上的胳膊，才逐渐不再跟他的胳膊较劲了，然后俩人才出发。

这个季节的北方，秋收基本已经结束，随着气节的变换，气温也下降的厉害，甚至冷的那几天夜里，一直流淌的小河，都起了冰碴。我坐在大梁杆上，又不敢乱动，不大一小会儿，就感觉俩脚丫子冰凉，跟放在凉水里面泡着没啥区别。

骑了大概十多里地的时候，我两只脚冻的跟猫咬一般，实在是难受的要命，忍受不了的时候，我试探着跟三叔商量说，要不，咱们下来走一会吧。

我三叔呢，一只手掌把骑着车子，一气骑出这么远，再者，刚才又上了一个很长的大坡，所以，现在也累的够呛，此时听我这么一说，就坡下驴的答应下来。

等从大梁杆上下来的时候，我的脚丫子刚一沾地，都感觉长在别人身上一般，揉着咯的生疼的屁股，我斯斯哈哈的边走边呲牙咧嘴，滑稽的样子逗得我三叔坐在一边哈哈直笑，我却气的鼓鼓的，索性头扭向一边，没再搭理他。

抽了一颗烟以后，我三叔站起来，用手拍打一下沾在屁股上的土，一边推起车子一边招呼我说：“小子，别溜达了，赶紧走吧，到了你干佬家里再好好歇着。”

脚丫子还没暖和过来的我，听了三叔的话，反正挺不情愿，磨磨蹭蹭往自行车跟前走，嘴里还嘟囔着说：“三叔，再歇会呗，反正早晚到他们家不就行了。”

“你可拉倒吧，你干佬这几天都有事，就今天晚上有时间，要是错过今天晚上，咱爷们可就得去热河，才能找到他，赶紧的，挺大个男子汉，还怕这点冷了。”

说话得同时，我三叔已经坐上了自行车，单脚支撑着站好，只等我上车呢。但是，看到我还是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摇摇头说：“小子，要不我给你说说丘子坟是咋来的。”

三叔这句话真管用，吓的我蹭的一下，赶忙跑到了车子跟前，不等他再开口，两只小手已经抓着大梁杆上了车子，好！那丘子坟可是我奶奶跟我讲过的故事里面，最吓人的事儿，当时跟我讲完之后，足足有七八天晚上，我只有用被子蒙住脑袋才敢睡觉的。

我奶奶当时告诉我说，但凡横死的人，都要先埋进丘子，过三年之后，才能正式起坟，还说那些人死的时候，都是缺胳膊少腿儿、呲着牙瞪着眼、舌头拉着老长的，埋的时候，不能打坟坑，只是把棺材放在地皮上盖土埋，那这样盖的土能有多厚，万一它有个不高兴、想不开啥的，再蹦跶出来咋整。

这黑天半夜的，我三叔竟然拿这招来吓唬我，我除了乖乖就范，没别的办法，他倒好，见这招凑效之后，竟然还抿嘴一乐，然后才蹬上车子，往前走了。

我们老家是山区，马路在修建的时候，都是随坡就势，这样的好处就是工程的造价比较低，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凡是走过这样的路段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样的路走起来，总是爬坡下梁的，而且在一段上坡路之后，必然有一段下坡，要是四个轱辘喝油的车还好些，倘若是骑自行车，就有的累了。

好在我们再次骑上自行车的时候，正是该走那段下坡的路段。相对来说要省力很多，而且，我三叔经过刚才那阵子歇息，也缓过劲来，再骑车的时候，精神很多，只是我心里还惦记着他吓唬我的事，多少有些不痛快，甚至于拿着手电筒照路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直到自行车眼瞅着要撞到一块横在马路中间的石头上，我才猛然看到，但飞快下坡的自行车已经来不及刹车了，顿时吓得我俩小胳膊死死的压在车把上，任凭我三叔怎么叫喊，也没松劲，我三叔实在扭不过车把来，最后干脆抱着我从车上跳了下来。那辆大梁杆自行车接连翻滚了好几下之后，才被路边的一颗树挡了下来。万幸的就是，我们俩都没有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