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祖坟

听老辈子人讲，我太爷爷活着的时候，家里相当的有钱，骡马成群不说，还有好几百只牛羊，光放牲口的长工，就雇了十好几个。

除去这些家产，我太爷爷还开了一个大铺店，生意也相当红火，不说日近斗金也不差多少。

老人们都说，我太爷爷天生就是做买卖的料，只要在店里住过一次的客人，下次认着多走十几里的路，也要来他这个店打尖。所以，方圆三百多里地的县城，只要提起我太爷爷赵贵的大名，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就连我太爷爷去世，出殡的时候，我们县当时的县长，都亲自过来吊纸。

而且据说，我太爷爷下葬的时候，刚埋下第一锹土，正好下雨，大雨哗哗的，把抬灵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等把坟头刚刚埋好埋好，大雨也停了下来。

就为了这个事情，给我太爷爷出黑儿的那个阴阳先生，愣是多要了十个现大洋，他说自己出了一辈子的黑儿，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好的兆头，主家必须多给十个现大洋当喜钱。

按理来说呢，既然阴阳先生都认为的好风水，埋下人之后，后辈人不说大富大贵，也得顺风顺水吧，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太爷爷下世，我爷爷接手家业之后，家里便一落千丈。

先是全国闹土改，把家里的土地、牲口全部抽了出去，一夜之间，我家只剩下了三间空荡荡的大瓦房，紧接着，我们全家划成地主成分，作为当家的，我爷爷首当其中第一个遭殃。

每天早晨天刚亮的时候，我爷爷就得拿着一顶高高的用纸糊成的帽子，去生产队报道，然后戴着那个帽子，从这个村到那个村，挨个村游街。甚至有的时候，黑天都不让回家，就住在生产队的牛棚里面，家里人送饭都不许。

主事的人都给拉出去游街，家里剩下的那些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受罪，除了主动跟家里划清界限的三爷爷，剩下的其他人那些***分子，天天得在生产队干脏活、累活，进行所谓的思想改造，前前后后的折腾好些年。

后来出现转机的原因，多多少少还跟我太爷爷有关系，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转机，我们好好的一个大家子人，落得四分五裂。

话说我太爷爷留下的那个大铺店，在土地、牲口被抽回以后，也被生产队以资本主义资产的名义没收了，由当时的生产队长接手。

可这个生产队长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一天到晚往大姑娘小媳妇堆里扎，没事光唠骚磕，好好的一个店，愣是连着好几个月没生意。

后来，这个家伙也觉得再这样下去跟生产队没法交代，于是开了个全体村民大会，想选个人来掌管大铺店，可由于我太爷爷活着的时候人缘好，生产队里所有的人都觉得接手这个大铺店，对不起我那个死去的太爷爷，所以弄的生产队没辙，只好又让我爷爷代理经营。

我爷爷的确继承了我太爷爷生意上的精明，再者毕竟是自己的东西，做起来熟门熟路，反正这么说吧，自从我爷爷接手大铺店以后，生意又开始红火起来，每个月都给生产队交不少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一家人的处境，也慢慢的好了起来，脏活累活少了许多。

在我爷爷接手大铺店第三个年头，这年盛夏，大铺店里来了一个南蛮子，说话里了郎当的，可我爷爷愣是能听懂，俩人在一起天天说个热闹，搞得生产队那几个干部，把我爷爷叫到大队，挨个跟他谈话，问我爷爷那个南蛮子是不是他的同伙，俩人在一起是不是密谋什么***的活动。

我爷爷被生产队整了好些年，一听这个，顿时就害怕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跟生产队的人说了一遍。

原来这个南蛮子自己说是做木材生意的，这次来是想从买些两米长的小木杆，然后运到山西煤窑，说是打矿洞用，至于俩人走得这么近，纯属意外。

大铺店属于开门迎三江的生意，客人上门，自然要笑脸相迎，就这样，我爷爷跟这个南蛮子说起话来。

且说这个南蛮子，跟我爷爷打过招呼之后，盯着我爷爷瞅了几眼，然后就回屋了，直到吃晚上饭的时候，才出来，吃过饭后找到我爷爷拉着他的手就说；“呜呀，你这个老罗汉命不好啊，别看你前半生享过各种各样的福，到了后半生却是受罪的命，临死的时候，连条裤子都混不上，光腚来，光腚去。”

“你少扯淡，我怎么就死了连条裤子都穿不上了。狗戴嚼子，光他娘的胡勒。”

死了穿不上裤子，这句话在我们这里，跟骂祖宗十八代没啥区别，也难怪我爷爷听了之后，那么大的火气。骂完之后，我爷爷也觉得毕竟来者是客，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于是又往回收收话，就把我太爷爷下葬当天下雨的事情跟南蛮子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