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我
“寻心塔？” 陆策望着眼前这魔气森然的百丈巨塔，塔壁被束缚的魔物还存着逃跑的心思，诡异的诸多身姿疯狂挣脱，使得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敢问师叔，我迟迟未能突破启灵，是否因我心境有所缺失？”陆策问道。
陆策待在青枝山上三年，白青空虽说对他不闻不问，但从刚才言语交谈中便知道，白青空怕是早已知道了他的问题关键所在，三年中他的一举一动怕也是了然于心，否则白青空不会这么清楚。
白青空不答，好久才缓缓道:“这路得你自己去走，你的心也得你自己去寻，旁人插手不得。”
“去吧，你想知道什么，尽在里面。”
砰的一声巨响，寻心塔大门洞开，幽幽深处传来阴森幽暗的气息。陆策最为靠近，感觉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疯狂往外钻。
白青空一挥手，袖袍带起一阵狂风，陆策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被风推着风涌着，眼前一阵恍惚，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视野恢复，他已身处这寻心塔之中。
甫一进去，外面塔壁上七十二魔物阴阴怪叫着，随即便听到锁链断裂的声音，魔气翻滚，诸多魔物化作魔气涌入塔内，顿时塔壁上空无一物。
白青空猛地转身，走向正对大门，望着塔壁空空的寻心塔，眼角一跳，轻叹道：“这孩子，心魔居然如此之深了。”
寻心塔，心中魔障深几许。
一旦踏入塔中，你心魔深浅便会通过解封塔壁上多少魔物而得知。一般人解封一层八只魔物，心魔就已经很深了。而陆策刚才可是解封了九层整整七十二尊魔物，可想而知，他的心魔深重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白青空难以想象，这几年他是怎么抗住心魔每时每刻的侵扰。
要是换作别人，早已被心魔折磨得似人非人，似魔非魔，变成一嗜杀之人。
“这路，还是得靠你自己去走，别人插手不得。”
白青空微微摇头，下颚花白胡子被微风吹得轻轻浮起，目光深邃望着眼前云海，喃喃道：“师兄，你说呢？”
寻心塔内，灰暗阴沉，幽光浮浮沉沉。
陆策脚下一片混沌，云雾翻滚。
突然，魔啸响彻塔内，一尊尊魔物冲进塔中，围绕着盘旋漂浮在上空。
下方的陆策身上不断涌出黑气，长发狂舞，眼眶之中尽是漆黑，看不出一丝眼白。左脸颊血痕渗出的鲜血凝结成珠，顺着脸颊滚落，坠入下方混沌云雾之中。
仔细去看那血珠，上面竟然显现诸多人影，其中一位孩童的相貌与陆策有八九分相似。
血珠光芒猛然耀眼起来，到最后轰然炸裂，万丈光华照亮了整个塔内。
时间回到陆策一进入寻心塔中那个时刻，他的意识便浑浑噩噩的，浑然不知道塔内的自己已经心魔爆发，整个人完全是一副魔物形象。
而他的意识却被困在一处幽暗的神秘空间中，用尽办法却发现无法逃脱。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撕开一道裂缝，他的意识便被那道莫名的光芒吸进了那道裂缝当中。
意识一阵恍惚，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厮杀声，陡然令他惊醒，他的意识出现在一片战场之中。
夕阳如血，尸山血海，随处可见断裂的兵刃，一杆巨大残破的旗帜最引人注目。
“玉苍”
寻心塔在他的意识中重现了五年前玉苍府被灭的场景。
“少主，活下去啊，替我们报仇啊。”
“陆策少主，你是玉苍府上下唯一的希望。”
“少主，可恨吾等无法在来日随您征战了，可恨，可恨啊！”
“带着我们的意志，砍碎敌人脑袋。”
众多玉苍府将士英灵显现，生前对他的诸多期待也是在这场虚幻中传达到了他的心中。
陆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目光甚至不敢与他们期望的目光有所交集。
这便是他的心魔。
他五年前亲身经历了这场浩劫，无数好男儿郎为玉苍府抛洒热血，奋不顾身，到头来只是惨死在宫殿之前。
结果换来了什么？
玉苍府数万忠义之士的亡魂，换来了一个连启灵都做不到的少年在下界苟且偷生。
少年也想报仇，想要拥有制衡一切的修为实力，带着数万忠魂临死期待，踏碎贼枭老巢，手刃贼人头颅，以其血祭奠那数万英魂。
每次想到将士惨死的画面，陆策的心急了，急得更加拼命修炼。
然，修行最忌讳心浮气躁。修行本应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才能走得长久。
最后便是，九次启灵失败。
长此以往，他的心变了。英魂对他的期待成为了他修行路上的桎梏。
每次启灵失败，他的心中总能响起惨死将士对他说的话。他不敢去听，因为他总能想象出英魂失望的神情，原因在于他让他们失望了。
陆策开始躲避，试图将这些封存在心中，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想。却不想心魔深种，愈来愈深，以致修行停滞不前。
白青空看出了他的问题，才会让他到寻心塔来，正视自己的心魔。
魔气翻涌的陆策站在寻心塔中，眼眶中无比漆黑，抬头看着上方的七十二尊魔物，一尊尊魔物的脸快速变换，变换着为玉苍府而亡的数万将士的脸面。
与此同时，意境中的战场，陆策意识走过战场，来到众山拱卫的一处破败宫殿。
那便是玉苍府。
站在宫殿前的还有一位身躯插满了兵刃，满是伤口的男人，拄剑而立，即便身死残留的气势依旧让人心惊。
他就是陆策的父亲，玉苍府府主陆景骁。
“陆策吾儿，记得为父说过什么吗？”陆景骁的灵魂从尸体飘出，显得残破不堪，脸上裂痕累累，站在了陆策面前。
陆策身体微微颤抖，眼眶微红，勉强笑道：“记得。”
“记得却不曾做得。”
陆景骁摇了摇头，道：“你从小心重，什么事情都爱往自己心里藏，为父问了你也不说。我当初说为了自己而活，便是不让你的心承受太大的压力，结果却反而害了你。”
“痴儿，率性而为，做你自己，别活的太累了，本不是你担之责……”
陆策此时猛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道:“不是的，不是的……全府上下仅我一人独活，若我苟且度日，便是辜负了这数万英魂的忠义了，我难心安。这血海深仇，我应担着。不光为了我自己，同样是为了你们，我不能既让你们尸骨未寒，还让你们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