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霜花

“哟！云起兄可真能耐了。怎么？你一个王爷府的远房亲戚还能管得了我太尉府不成？”

“你要对她不好我就管，天南地北都管得着！”

邹鄞不好说破自己是三皇子，天下都是他老爹的更别说是太尉府了。

他毕竟隐着身份来此，也不好为了一时意气自行拆穿，只得跟顾纤云干瞪眼。

端着热腾腾早膳的蔷薇大哥一进院门，便瞅见两位公子似吵架的倔驴。只鼻孔哼哧哼哧出气，互相瞪着大眼，谁也不开口说话。

他们两个，一个是当今三皇子，一个是未来驸马爷，谁也不敢惹，谁也不好惹。蔷薇只得端着个托盘，在旁静静候着。

那菜香顺风带进顾纤云鼻子，魂便跟着牵走了。但表面上这场对峙仍未结束，顾纤云一个劲控制面部表情，尽量不因为那梅菜肉包的香气眉开眼笑。

她冷脸端走了盘肉包子，又端了几个一看就是邹鄞爱吃的清汤寡水，留下他最不喜欢的牛羊肉类，对着蔷薇说道：“蔷薇大哥，你家主子挑食不长个，就别老拿些油菜菠菜了，脸都吃绿了，腿还没菜叶高呐！嗳？今日膳房里没做桃水喝？这几日天太干，想吃桃子了，这桃子啊最好吃。你别看它摸起来刺刺挠挠的，那味道哟，啧啧啧，甚是甜美。”顾纤云回头望了眼邹鄞那张五颜六色的脸，登时心情大好。

大仇得报，顾纤云潇洒甩门而出，留下一脸想死的邹鄞。

蔷薇望着托盘上所剩无几的菜式，望了眼挑食晚期的主子，很有眼力见说：“爷，您稍等片刻，奴才再取新的去。”

“回来。”邹鄞叫住了他，艰难望了眼托盘上的牛羊肉类，“以后多给爷领这些，小爷我要长高个！比他们每个人都要高！”

当然，每个人重点指顾纤云。

顾纤云回了院子里，望着手里端的清汤寡水，只吃了几个肉包子，其余的便给了玉宁。玉宁见自家公子只用了几个肉包子，连平日里一半的量都没有，忙急着要去膳房领，顾纤云给拦住了。

今日要去欢宜坊查问芳珍儿，还是早去为妙，别再像上次那样又被客商接走看日出去了。

来了春寅堂这么些天，顾纤云还是第一次这样耳根清净，以往都是邹鄞邹靖两兄弟整日跟在身旁，一个是单纯不说话能憋死的话痨，一个是话不多说一旦说起来絮絮叨叨能把人烦死的唐僧。两只苍蝇似的嗡嗡响个不停。

今日顾纤云走在下山的石板道上，竟听到深山鸟鸣，不禁感动得涕泪横流。

眼下已近初冬，苍绿竹叶上仍有未化的白霜，映着朝阳剔透晶亮，倒显得格外精致了。

她仰头望着那片结霜竹叶，伸手将那竹叶拢在手里，待掌心温度将白霜凝成沁凉水珠滴在掌中才将手松开，看着那颗水珠发呆。

“顾公子竟这般诗情画意，朝露捧与手，观与心。不知观到了什么？”

顾纤云顺着那声音转身一看，原是周允。

只是俊美少年不怎么敢正眼瞧她，只是学着她的模样抬头望着横斜而出的苍翠竹叶。

许是觉得自己看水珠的行为过于智障，顾纤云伸手往身上蹭了蹭，尬笑：“不过是许久没怎么静静看风景了，哪有什么观心不观心的。”

周允笑笑，丹凤眼眸望着她身上露珠沾湿的一角：“顾公子这么早便下山是去哪？莫不是要去崮城闲逛，亦或者又要去欢宜坊查案子？”

顾纤云点点头：“还是得去问问芳珍儿。昨日查到了些线索，今日又断了。眼下瞧着，只有芳珍儿是突破口了。”

周允没立刻应她的话，只是负手而立，仰头望着竹尖上融化的晶莹露珠，说了句看似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瞧这霜花，虽与竹叶同在这世间，但终经不住朝日一瞬。”

少年顿了顿接着说道“人世浮沉，有人便是这转瞬的霜花，脆弱且渺小。出生便如草芥卑贱，消失便如霜露无声。顾公子，你懂？”

他言外之意是在说，像丽娘这样低微身份的女子，渺小如尘埃，命贱如草芥，死了便同霜露蒸发，没有人在意，没有人介意，她的命，自生至死，微不足道。

“不对，”顾纤云此时的表情极严肃，看得周允一怔，“你说的不对。她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开心时会笑，流血时会疼。你能想像她被人勒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心里有多不甘吗？她同样是人，只不过生在苦命人家，此生多艰多难，从未得过上天半垂怜，难道注定要死不瞑目，含恨九泉吗？”

周允沉默，而后缓缓说了句：“那依顾公子看，崮城县衙那边为何没了动静？大动干戈取了证，现下却没了动静。你觉得是为什么？顾公子昨晚查到的证据，为何就断了线？你难道从未怀疑过吗？”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阻止案件查明？”

周允点头：“如今仅剩的线索便是芳珍儿，同丽娘一般的贱籍，你若是那背后之人该怎么做？”

寒凉之意窜遍全身，顾纤云惊恐：“你是说芳珍儿会被灭口？”

如果说第二个进入藏书阁的人是芳珍儿，很有可能会目睹第一个勒死丽娘的凶手。不管她刺没刺吊死的丽娘，她都是指证第一凶手的关键。现下最让人怀疑的第一凶手便是董盷旭，到底他杀没杀人，一问芳珍儿便知。

若是芳珍儿死了，丽娘的案宗被人销毁的话，那便真如周允所说，她们的死无声无息，没有人会注意，没有人会介意，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