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枣

她想得出神，拖着步子在回廊上走，望着假山石外的碧空不由叹了口气。

“二公子！”

远处，刘嬷嬷冲她招手，她嘴角挂起笑也招了招手。

待走近些才看见她身后跟着玉宁等人，抬了一筐鲜红的冬枣。

每逢年节送往太尉府的节礼中不是字画金银便是有心人寻得古玩摆件，就算是不宽裕的也会送些稀罕吃食聊表心意，但这一筐冬枣可真是……

磕碜。

“刘嬷嬷，这谁送的？”顾纤云很是嫌弃的看着那筐枣。

刘嬷嬷笑笑恭敬答道：“二公子有所不知，大夫人最喜欢吃冬枣，每年仲秋夫人最盼得就是这筐冬枣了。今年的冬枣由端王府送来。这枣名曰秋日醉，最是甜……”

刘嬷嬷的发散思维使她从冬枣的药理讲到冬枣的吃法滔滔不绝。

“二公子，本来这冬枣也没什么稀罕，可这秋日醉，只产于后周，每年仲秋便只上贡两筐，一筐送到皇宫，另一筐便是咱们太尉府了。”

刘嬷嬷说得十分得意，似乎连那微驼的背都能挺个笔直。

顾纤云会意点点头，又问道：“可秋日醉既然是从后周运来，直接送过来便是，为何又要经那个端王府呢？”

再说，京都内有郢王府暨王府什么时候冒出来个端王府？

玉宁见刘嬷嬷说不明白，干脆替她答道：“二公子，这端王府是一年前刚修缮的，住的是后周送来的质子周允。因质子也喜欢吃冬枣，所以每年后周趁着仲秋送节礼，便会运上好的秋日醉过来。先捡着品相好的给周小王爷送去，剩下便卖个人情，给皇宫和太尉府了。”

玉宁说完便被刘嬷嬷照着脑瓜子来了一巴掌：“你个小丫头片子，仗着二公子脾气好就在胡言乱语。人家后周那是对我们邹国示敬意，卖个屁的人情。”

顾纤云估摸着再过一会刘嬷嬷就要跳起来便开口发话：“咱门也别在这干站了，趁着新鲜给母亲送过去。”

刘嬷嬷这才整整衣衫，指挥着人抬枣筐。

玉宁则还没死心接着小声道：“二公子，市井上都传开了。都说这个送入京都的质子是个难伺候的角色，府上做的饭菜一口不吃，非要自己去酒楼找个厨子。前些日子听说他和郢王府的邹靖小王爷起争执在春寅堂打起来，夫子去拉架，反倒被一甩手打在地，脸颊都磕破了。”

听到春寅堂三字，顾纤云一怔。仲秋节过后，她便要起身去读书，她可不想跟玉宁口中的这个难伺候爱打架的周小王爷扯上瓜葛。

她可是要做活得潇洒的翩翩公子哥儿的！

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沁园。

余氏正在窗下对着秋阳做针线，见打头的刘嬷嬷指挥人抬着一筐冬枣，连放下手中活计小跑出来。

高兴得像个孩子。

高兴得有些不合规矩。

抬枣筐的小厮见大夫人高兴，心中自然也欢喜，因为这意味着打赏的银子少不了。

玉宁见了也欢喜，因为她觉得大夫人吃上了喜欢的吃食，大夫人开心她就开心。

顾纤云见了，欢喜之余又不免生疑。

就算母亲再怎么喜欢吃冬枣，可毕竟只是小小的吃食，用不着这样高兴。想着刘嬷嬷看着余氏长大的，顾纤云便想问个缘由，但她见刘嬷嬷看向余氏的眼神中带着怜惜怆然之情，便知这是不可问的事，把话咽到肚子里。

“后周送来的？”余氏眼中闪烁光芒。

刘嬷嬷笑道：“今年后周送了三份，先送去了端王府又送去皇宫，剩下得便给咱们太尉府送来了。后周忌惮太尉府的势力，节礼从来都是有的。整个府上又唯独大夫人喜食冬枣，太尉便让奴才整筐都送来了。”

一番说辞将后周的这筐冬枣上升到了政治交好，是太尉转手送了大夫人而不是后周派人直接送给大夫人的事实阐述的极有条理。

身边众小厮听了无不心中感叹太尉府势力之强，没有一个人对大夫人刚刚的表现生疑。

除了顾纤云。

“母亲，以往仲秋我都在书房念书，这新鲜冬枣我可是没吃过，今日被我撞见可得给我几盘。”

顾纤云打趣道。

余氏笑了笑：“这秋日醉虽质量上乘，可不禁放，往年我都是做成枣泥糕差人端到你书房的，云儿可真是冤枉我了。”

一席话引得众人笑，顾纤云欢笑之余看了眼余氏。

她看着一筐冬枣的眼神格外温柔，似乎在阐说无尽思绪。

良久，她对顾纤云说道：“云儿，今年这筐冬枣是由端王府送来的，往年太尉府收了节礼都是差人回份礼给后周，今年既然周小王爷在京都住下，节礼就送到端王府吧。”

顾纤云刚刚点头，便听余氏接着道：

“今年你便亲自送去。”

此语一出，顾纤云只觉耳边轰隆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