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普陀山

朔方之秋。

凉意来得早，夜也入得早，满山红叶掩盖下，巍峨屹立于普陀山山顶的寺庙摇曳点点烛光。

映着那不大亮堂的烛光，一中年妇人揉搓着手哈气取暖，一脸焦急的望向枯树下的寺前小路。

看她穿衣打扮，像是哪家府上的嬷嬷。

萧瑟秋风中她身着单衣，左等右等却也不见约定之人前来。

“吱呀”一声，是寺内红木漆门开启的声音。

虽然那开门之人动作极轻柔，但度过了夏日闷湿雨季的木门还是发出刺耳嘶鸣之音。

声音引得嬷嬷回头，待她于烛光中看清开门之人时，连忙上前去扶。

“大夫人，这外面霜气重冷得很。您有什么事就差玉宁出来问我便可，怎倒亲自出来了？”

她口中的大夫人身着秋香色掐花如意月裙，端庄而立，一双丹凤眼生得极美，望向枯树枝掩映下的小路。

仍是没人。

“刘嬷嬷，待人来了便知会我一声。”

她低眉轻柔抚着隆起的肚子：“我的儿子，今晚就该出生了……”

她的嘴角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划过，又看了眼空寂的小路随即缓步走回房屋。

她的步子行得极稳，甚至有些过快。

普通临盆孕妇的不适感于她脸上丝毫体现不出……

点点疏星下，月色皎洁几分，映着满山红叶上的白霜晶莹。

这是邹国太平盛世下的普陀山，靠近国界关卡，远离邹国京都，再向南过几百里便是另一方国土。

后唐。

同样的月华如练，却无凉风白霜。

季秋九月，仍有暖意。

蓝澈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一闪即逝，没人注意到它落入皇城的方向。

但若睡梦中的人被皇城外街上一阵刀剑声惊醒，借着皎洁月光，便清晰可见十几个黑衣人追杀一身形消瘦的婢女。

而那婢女，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但让人称奇的是，婢女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拼命一路逃命，那孩子虽被颠得不轻，却连哭声都不曾有。

有那么一瞬间，拼命向前逃命的婢女怀疑这孩子断了气，但当她刀剑光里看向襁褓，发现孩子正睁大一双漂亮大眼睛，咧着嘴笑。

婢女不争气得抹眼泪。

或许是天意。

主子就算拼了命也要把这孩子生出来，又以命相抵，调虎离山，把这孩子送出皇城。

老天要是真不开眼，让小主子也命丧黄泉，那他便真是瞎眼了……

她用衣袖蹭蹭眼泪，裹紧襁褓，不让一丝秋风钻入，今晚说什么她都要到邹国普陀山。

就算是死，也在所不辞。

她一咬牙，撕扯裙上布条勒紧出血的伤口，用力一跃便飞上了屋檐，飞檐走壁间，身形极灵活。

只有那一路血迹出卖她身负重伤。

跟在她身后手执刀剑的黑衣人见她施展轻功一个个都傻了眼，皇城里那女人的手下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会甘愿成为他们主子的手下败将。

但，一想到皇城里主子的冷峻面容，他们浑身颤栗，虽说追不上飞檐走壁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寻找那骇人的斑驳血迹一路追下去。

两个时辰后，他们傻了眼。

这婢女一路向北，直直越过了南唐与邹的关卡，往邹国的方向去了！

那邹国是什么地方！

五国中实力最强劲也是最霸道的一国。

他们没有那婢女身轻如燕，轻松便可在关卡督兵的眼前晃悠过去，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也不敢打开官卡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再者，看着地上的血迹，越流越多，就算那婢女轻功卓绝，但估摸着不至一炷香的时辰，她便血尽而亡。那么，她怀里的婴孩便会活活饿死。

顾，他们一个个打道回府，心中想好对着自家主子编排的理由。

可以说，那婢女抱着孩子越过关卡被督兵双双刺死，毕竟邹国将士的手段毒辣早有名声。

见他们一个个收剑入鞘，躲在关卡树林中的婢女松了口气，她看向襁褓中甜睡的婴孩筋疲力尽：“我们终于离开皇城离开后唐了。主子的心愿终于完成了。”

襁褓中的婴孩被她颤抖的声音惊醒，而后又咧嘴笑，口水便流了出来。

脸色苍白的婢女为其揩去嘴角口水，凝眉看了看远处的普陀山，吸了口气，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施展轻功，于满山红叶白霜中穿梭。

终于在身上血液流尽之际，她叩响了那间寺庙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