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半夜时分，寂静的楼道里，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嘟嘟囔囔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了。她知道，是那个畜牲回来了，而且一定是喝得大醉。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心里很清楚：这个畜生会不停地折磨她，不让她睡觉，掐她的脖子，弄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地，直到天亮！当她疲惫不堪的时候，那畜牲就会心满意足地，去呼呼大睡！十年来，这样的夜晚，如噩梦般，追随着她，不肯放过她！

她爬起身来，迅速地反锁上卧室的门，只有这一道门，可以让她有一些安全感。她没有反抗的力气，那畜牲借着酒劲儿，一巴掌打过来，就让她眼冒金星，满脸血印；推她一把，就被撞得头破血流。她数不清了，有多少回，她成了那个样子！她不忍回想，自己的惨相！为了保护自己，她依赖于这道门。

“砰砰砰！”门被敲击得有些颤抖了！“何淑华，开门，你听见没有？再不开，我就砸烂它！”那畜生疯狂地喊着，骂着！她不会开门的，就算是砸烂了，也不会开的！她浑身都在颤抖着，恐惧，愤怒，仇恨，交织在一起了！“砰砰！”他还在敲着门，“有能耐，你就出来，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出来！”门被狠狠地踹了几脚，像是要破了。任凭怎样，她不能开门。无数次的冲动，她真想弄死这个畜牲了，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可是，随后，她又打消了这些念头。她有老人，有孩子，有责任，不能只图一时之快，犯那幼稚的错误。她咬紧牙，忍受着，等待老天惩罚这个畜牲！她盼着天快点亮起来，那畜牲折腾累了，就该睡去了！

渐渐地，外面没有了动静。何淑华知道，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打开卧室的门，客厅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她险些吐了出来！头昏昏沉沉地，她要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调整一下心情，她还有事要做，为了生活，她还要去开店营业。她必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脸迎客，把所有的痛苦，都埋藏在心底。别人，没有必要为自己的不幸埋单，不能去影响别人的心情，给别人微笑，尊重他们！她从来都是这样，让别人感到心里舒服，家丑不外扬，她想在别人眼里，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她害怕那畜牲去店里闹，让她颜面扫地。

像别的商户一样，她也准时地开门营业了。谁都看不出，昨夜，她经历了什么。她照常和他们打着招呼，忙碌着把货物摆开，清点数目，补上缺少的那些。店铺里一切如常，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人问起，前些日子，为什么会有人上门讨债？她很镇定地回答：“那是因为店里进货周转，我男人才借了别人的钱，现在都还清了，没事了！”她要让别人相信，她有个顾家的好男人，而不是个混世魔王，她不想让人看不起，皆尽全力，去撼卫自己的尊严，哪怕是对自己的好姐妹，也会隐瞒实情。除了三姐何淑敏了解些真相，其他人，一无所知。每当她受伤的时候，三姐就劝她：只当是被蚊子咬了！可是，这是只有毒的蚊子，咬一口，就能深入她的骨髓！三姐说，她能料到，这只蚊子迟早会被拍死，因为，它会乱咬人。三姐最懂她的心思，时常地关心她。

下午，孩子学校要开家长会，她必须要去。平时，孩子住校，周末才能回来。她不能让孩子看到她的黑眼圈，不然，孩子就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一夜未合眼，所以，中午，她要小睡一会儿，休息一下。她的确是累了，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睡的样子。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做了一个梦：一伙人闯进她的家里，搬空了所有的东西，把她赶了出来！她被惊醒了，心跳得厉害！这是什么兆头？她想着，看看时间，该去学校了。她锁好店里的门，匆匆而去！

家长会结束，何淑华被班主任刘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刘老师把一个作文本递到她面前，语气沉重地说：“王思宇的作文让我很惊呀，也很担忧！你可以看一下。”何淑敏打开来看，她也很吃惊，题目是《我的妈妈》，内容描写的，都是关于孩子对她的爱，同情，可怜，还有对父亲深深的怨恨！文章的结尾这样写道：“我要拯救妈妈，让那个恶魔消失，永远消失！”啊！太可怕了！平日里，看似不善多言的儿子，内心深藏的，是些什么？“在家里，你要特别留意孩子的举动，你和他爸爸，不要使矛盾激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老师表情严肃地告诫她。她沉默了，心情格外地复杂。“怎么？做不到吗？”刘老师问道。她点点头，随即又摇着头说：“不不！能做到！我一定会留意的！老师。”“嗯！作为家长，要让孩子有一颗阳光的心，不能是阴暗的，家庭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老师感慨地说。“我之所以没有和他爸爸离婚，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她解释道。“那真的是完整了吗？孩子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刘老师的话意味深长。

今天，她才真正了解了儿子的内心。她很自责，也很痛心。儿子受了多少心灵的折磨？几乎要把他逼疯了！他已无法忍受了，到了极限！年少的冲动，会让他无法自控，像一支铉上的箭，一触即发，一发而不可收！哪一天会发生，她无法预料，儿子也不会告诉她，不声不响地，也许，那可怕的一幕就出现了。她不敢去想像，那个结局！不知不觉中，这个家就伤害了儿子，她以为，这个家是完整的，儿子有爸爸，有妈妈，只要他们不离婚，就是一个完整的家。而在儿子认为，这个家就是一个没有幸福感的空壳，如同虚设！毫无存在的意意！儿子对他的家充满了失望和绝望，他要想办法改变它，可是，他又是那么地无助，不知所措！他的办法，就是简单地擦掉，他不想看到的东西，像擦掉一些错字一样简单！对于一个孩子，他还能做些什么？

何淑敏意识到，儿子已经不是那个任凭她摆布的小孩子了。他有了自己的主意，古怪的想法，有了选择的权利，可以听她的，也可以不听她的。但她一定要阻止儿子，消除他心中的怨恨。明天，就是周末了，等儿子回来，她一定要和儿子好好谈谈心。该找个什么样的话题开始呢？当然，不能说看了儿子的作文吧！她得想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去引导儿子，让他接受。“解绫还须系绫人”，自然少不了儿子心中的“恶魔”，究竟是谁？如果不是痛恨到极点，怎么会是“恶魔”呢？在儿子心里，那是个可怕的东西，他不想看见，害怕看见，那是他一个心结！也许，这心结，就是“恶魔”吧！“可怜的儿子！妈妈要拯救你，而不是你来拯救妈妈！”她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儿子能听到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