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光下的都市（下）
比起紧跟着前行的人堆走向火车站的出口过关检查。少年有着自己的想法，他在下车后向前多走了几步，在确认没妨碍到身后正在离开的人后。他便停下了脚步，找了个无人聚集的路灯杆，让身体轻依其上。
站立于喧闹的两辆列车之间，月台中央的他用着茫然的视线，让思绪游走在陌生的火车站每个角落。对他而言，身边一切皆是如此新奇，如此让他不适。
这儿的路灯真干净啊，一看就没吊过人......
于他脚下，净洁的灰白色地面倒映着通透的玻璃天花照下的阳光。抬头看去，列车站的玻璃天幕贪吝地抓取着天外的日光，渴求让车站无处不被照亮。狰狞的钢筋暴露在玻璃苍穹之下，使建筑风格构成一种独特的美感。它们以一道道完美的半圆架在两侧墙壁，切断了难得聚集的日光。日光不再平等地对待地面的一切，而是分散地打在行走的路人身上，让更需求温暖的人们从道路两旁手中抢来光芒，得到治愈。
少年的目光从天上收回，转至前方。在出口的检查关口外，一根粗大的铁柱拔地而起，悬挂起巨型的机械告示牌。告示牌的顶点约有四米之高，随着少年所搭乘的火车到达，一位熟练的工作人员搬来了梯子，另一位工作人员快且稳地排上梯子，轻轻按下告示牌旁的一个小按钮，随后锁定被解除，两人一高一低地确认到达的列车编号。
在多次确认后，高处的工作人员扭动着告示牌内部的齿轮，伴随着机械齿轮的咬合声，从最上方的文字格起，一小时前到达的列车编号被逐渐消去，一个个收藏在机械内部的文字卡片进行着洗牌般的刷新，逐渐被插进新的对应位置，拼出了少年所乘的那一辆火车号码。
随着机械告示牌左边的时间完成刷新，右边的到站提示栏中，本显示着A201的文字亦在不知不觉的转换中变成了A261。
少年默默辨认着告示牌上属于自己的列车编号，记下了那个简单的编号。那可是他第一次坐上的火车，怎能让人不留有感情。
他的双目从告示牌上移走，转而看向车站的整体风格。三块地面被两个列车来往的双向轨道所割裂，与泥土同色的砖墙包围了这个停放着两两并排，拥有着四辆列车的空间。温柔的日照穿过人造的建筑，那伞一般的圆拱玻璃，给予了他生来初次的感受——来自天上的温热。那是生活在地下编码区的人，一辈子都未必可接触到的美好。
真正的太阳比书中描述的可要温暖多了……
少年不禁为地上城市的风光面貌而感叹。不过是车站而已，环境竟也能那样舒适。城市的生活到底要有多幸福，而我们的生活又为何只能……
他不敢去想，因为实际所见的城市面貌远比曾经故事中的更具冲击。这让少年不得不强行收拾起了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会还有正事干呢，要发呆也不是现在。少年甩了下头，如同要把脑海中的错愕一并丢出。
他虽深知正事要紧，但少年心性总归是让他忍不住在前往出口的路上四处张望。作为一个将要成为机械系学生的人，他眼中的兴奋尤其贡献于车站中各异的电子机械。他为之着迷，毕竟这些东西在老家属于违禁品，即便是黑市中亦同样难得一见，价钱还死贵。别说真能摸上手，看看都难到要人老命。
但他摸了摸裤兜，扑腾不停的好奇心便被倒了一头冷水，很现实地冷静了下来。少年突然想到，万一摸完后被人坑着赔钱……穷得发紫的他收起了心思，发誓不敢胡乱触碰它们
他怂怂地摸着口袋里的二十块八毛，心中默默地念道：要有什么事，我也只能把别人卖了。
少年的行动始终未能摆脱与身边环境，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气息。虽身处热闹的车站里，却未能融入其中。他新奇探索四周的模样甚是可爱，甚至惹得不少路过的老人都回忆起曾经年轻的自己。而在更多人的眼里，他果然更像是一只跑入山林的企鹅，奇特且有趣。
直到在车站的关口处，排队等候检查身份时，少年仍是魂游天外，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以至于排到自己的时候，车站员工看他神不守舍的模样，都忍不住向他大喊，好叫醒这傻乎乎的小朋友。
“身份证！！”
回过神的少年从裤兜子拿出了一张满是皱褶的纸。他的眼神中微微透露出抱歉的目光，让本就没生气的车站员工一阵好笑。
这小子，不会真以为我脾气那么差吧。
负责检查的中年男子不禁有点想笑，但考虑到工作态度的问题，他仍在尽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透过柜台玻璃下的小窗口，少年轻轻地放下了一张折叠过的纸张，随后便注视着柜台后的员工，仿佛在催促着他是时候检查了。
关口人员注意到了他的小眼神，不禁又是一阵好笑。他整理了下笑意，开始好奇起了少年给出的纸张。城市之间来往的身份证明一般都是卡片形式的身份证，出现纸张的机会实在不多。面前的少年难道是丢了身份证，在补办吗？
他从身份证明纸张的上方开始看起。本来，名字性别之物对他已再无阅读兴趣，每日重复的工作，早已是消磨了他的专注。走个程序罢了，哪有那么多浑水摸鱼的非法入境，真当在写小说。
但眼前少年难得有趣，已是成为了他今天工作中的小乐趣，让他不自觉投入了关注。这年头，又迷糊又有礼貌的年轻人都是稀有动物了。
收回散漫的思绪，他顺着纸上资料的顺序逐渐向下看。
姓名：周奈
年龄：十八岁……
看到这里，他特意抬了下头。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名叫周奈的少年。他惊讶地问道：“十......十八岁？”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周奈愣了愣，然后点了个头以作回应。此刻的他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嗯……我就确认一下，程序而已。”
啧，这十八岁的人怎么长得和十五、六一个样。这看起来可太嫩了点！
咳咳咳，干活干活。关口人员清理了一下八卦的心态，检查进行着本分的工作。
目的：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