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齐步走

“齐步走，一二一，注意高度，速度，别高了，也别快了，呀二一。”

听着教员的口令，走着在以前自己眼里有些滑稽的步伐，柳文施此时的内心复杂无比同时也感慨不已。

刚刚张贵士来看望自己了，这是平定两省之乱后两人的再一次见面，也许是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张贵士来看望他，没有说什么风凉话，还给他带来了许多吃的、穿的、用的。这让他的内心触动颇多。

想起当初的那一战，自己现在好像还处在梦境里面，而且还是一个噩梦，很长的噩梦。直到这次张贵士告诉他陕西、山西已经开始改革，他才从梦中醒来。

那一战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从小自诩文采斐然，保饱读诗书的他从来看不起那些武夫。可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统军打仗时，却败在了自己看不起的一个小小的武夫手里，这是何等的讽刺？

人生的大起大落，就好像那沸水中的茶叶浮浮沉沉。但是自己的人生呢？前半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面对人人的赞许奉承之声，自己就好像漂在水面上的茶叶一样，有些忘乎所以，飘飘然；但是，现在的自己以及可以预见的后半辈子，将要在传说中的甲字号死囚营中度过，无尽的劳动，无尽的训练，无尽的工作，将磨灭他内心的傲气，这是一种人生沉淀，就像沉在水底的茶叶一样，将散发出茶香让整壶水都有它的味道。

“稍事休息，一会让柳文施来给大家教文化课，以后的劳动里，不识字可不行。”

教员的话没有让柳文施回过神来，此时他还在回想着几个月前的那场战斗，同时，他也深深地记住了一句话，一句以前他仇视的人说的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呵呵，以前他总认为读书人是高贵的，骄傲的，自豪的，但是，那一次战争过后，他才发现读书人是悲哀的，特别是大明的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离开他人的帮助，大明的读书人能够把自己活活的饿死。

听说现在新式的读书人，他们的要求就很高。以前君子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现在已经被重新拾起，并且射和御占了很大比重，当时自己要是新式读书人就好了，那样富贵也许就不会死了。

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天的场景。

轰隆隆的爆炸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似乎还响彻在自己的耳边，自从明军开始冲锋以后，自己就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在轰隆隆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中，自己只记得一个衣衫褴褛，满脸黢黑的人在自己面前说了许多话，可以看得出他很焦急，也很无奈，但是他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在明军喊杀声越来越近的时候，眼前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好像抽了自己一耳光，看见自己还是毫无反应，就流着泪背起自己向军营外跑去。

磕磕绊绊之间，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背着自己，穿过混乱的人群，逃到了军营之外。也不对，记得当时自己好像骑在马上过，但是因为自己不会骑马，掉下来几次之后，那个人就不再折腾了，他背着自己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完全的黑暗当中，他才放下自己，休息了一会。

此时那个背着自己跑出军营的人，已经累的不成样子了，把自己放下来之后，那个人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少爷，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把少爷带回家中。”

躺在地上，那个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仿佛那就是他一生的信念。

隐约之间远处传来人喊马嘶声，那个人迅速起身，侧耳倾听一会儿之后，就又把自己背在背上，开始努力的奔跑。

山路是难走的，一路上磕磕绊绊，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自己偶尔清醒过来时，也是大骂着，骂他蠢骂他笨，骂他无能，骂的话很难听，但是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并且在跌倒时，他总是在自己的身下，到了最后，自己也骂累了，又陷入恍惚之中，那个人已经跑不动了，身体颤抖的厉害，并且走路的姿势也很别扭，就好像一个瘸子在走路。

但是上天仿佛在考验他一般，身后的人紧追不舍，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但是他还是把自己背在背上，往前爬。

终于，火光照亮了前面的道路，但是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但是他好像看不见这一切，还是背着自己往前爬，前来抓捕自己的士兵，已经被这个场面震撼住了，他们就这样用火把为我们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快，救人。”

回过神来的士兵，想要把我抬离他的后背，但是他们抬起我时才发现，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地面，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我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士兵们赶快把绑在我们身上的绳子解开，但是在解绳子的时候那个人呢喃着说着。

“少爷，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家。”

这一刻，我好像被雷击中了脑袋，脑中轰然炸响，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就是富贵，此时他已经血肉模糊，陷入了昏迷当中，但是他的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就像害怕自己从他的背上掉下来一样。

回过神来的自己苦苦哀求着士兵们救救他，但是周围的士兵都沉默无语，其中一个也许是大夫的士兵，仔细检查了一番富贵，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一刻自己好像彻底的傻了。

懊悔、不甘、愤怒……当各种情绪一起涌上我的心头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少爷，别哭。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老奴伺候了你一辈子，不想看到你哭，你是一个骄傲的人，读书人都是骄傲的，你在我的眼中就是大人物，就应该骄傲，所以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富贵的话没有说完，在他不曾闭合的双眼中，我看到了眷恋、不舍以及解脱，也许这一刻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